天渐渐亮了,第一缕晨光如同柔软的绸带,穿过交错的枝叶,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柱。
清晨的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独属于森林的气味,是混合了潮湿泥土的腥气、腐烂树叶的醇厚、以及各种不知名野花和树脂的淡雅芬芳。
夜行生物的低语逐渐沉寂,取而代之的是早起的鸟儿的清脆鸣叫。起初只是一两声胆怯的、试探性的清鸣,如同乐章开启前的定音。很快,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它们在看不见的枝头间跳跃、对唱,演奏起一场生机勃勃的交响乐。
林间的色彩也从单调的黑白灰中解放出来。树干的深褐色、苔藓的鲜绿色、某些菌类伞盖的明黄色或橘红色,以及那些在微光中散发着幽幽蓝光或荧光的奇妙地衣和花朵…… 都逐渐显露出它们本来的面貌。
夜晚蛰伏的小型生物开始活动,能听到类似于松鼠的小动物在枝头跳跃的细微声响。空中还有色彩斑斓的蝴蝶,它颤抖着翅膀,在光柱中翩翩起舞,抖落鳞粉,如同微型的光尘魔法……
然而,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背后,依旧潜藏着属于森林的、未曾完全散去的幽深与神秘。光线尚未照及的角落,阴影依旧浓重如墨,仿佛隐藏着未知的注视。
一些粗壮的古藤如同沉睡的巨蟒,缠绕在参天大树之上; 某些形状奇特的扭曲树干,在朦胧的光线中依然像是沉默的守护者或潜伏的怪物。
这便是芙里迦大森林的清晨——它既是夜晚危险的终结,也是白日冒险的开始,美丽、宁静,却又在无声处提醒着每一个踏入者,自然的法则从未改变。
后面的行程中,克诺斯不再说话,始终警戒着周围。而薇拉和艾琳,她们似乎察觉到我心情不错,逐渐打开了话匣子。我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拘谨,开始有一嘴没一嘴的和她们闲聊。
闲聊的话题十分宽泛。我经常是一发现有什么奇特的物种就赶紧提问,这时薇拉就在耳边耐心解答,艾琳时不时在一旁补充,他们乐此不疲,像两个知心的大姐姐。
她们偶尔也会聊到在村子里生活的情景,聊到孩童时期我与她们嬉戏的情景。
每当提到关于我的话题时,她们声音里都会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但依旧会表现的很活泼。
“公主大人很小的时候就会经常偷跑出来,明明离王宫那么远,也不怕被别人拐跑了……”
“您那时候经常骑的那只小幽影狼,不会就是克诺斯先生吧?”
“我们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您是公主,还以为是某个被抛弃的可怜野生精灵呢,哈哈……”
“毕竟公主大人……经常弄得灰头土脸。”
“不过……还好碰到我和艾琳了,那时候的你真的好可爱呀!”
“现在也很可爱好吗?”
“……”
气氛越聊越活跃,他们仿佛忘记了,忘记我是一个失忆的公主。
直到薇拉突然提了一嘴。
“可是……公主大人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
气氛陡然变得沉默起来。
“没事哦……薇拉,我说过……你和艾琳……是最好的……朋友,这个……我记得。”我率先开口,希望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公主……大人……”
薇拉的声音一抽一抽,好像又要哭出来了,她作势就要抬手……
不好!
我意识到不对,连忙抬手护住胸前,但想象中的两只手并没有攀上来。
还好,她只是把手缠在我肚子上……
“薇拉,艾琳,你们……不要叫我……公主了,叫我……名字,我不喜欢……公主……称呼。”
我一直都觉得奇怪,明明关系这么好,直接叫我名字不行嘛?一直被“公主大人”“公主大人”这么叫着,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话说……我好像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算了,现在知道也不迟。
……
然而,我却迟迟没等来答复。我忍不住回头望去——艾琳和薇拉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真相一般,正愣愣的望着我。
艾琳嘴巴微张,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原来……是这样,是我们太迟钝了呢……”
片刻后,她又露出释然的表情接着说:“伊莲娜……好久都没这样叫你了……很抱歉,这几天……我们一直都没能察觉你的心意。”
“伊莲娜……”薇拉也是过了好久,才从嘴中呢喃出这么一个称呼。
伊莲娜·霍格姆斯——这就是我的名字么……
……
后面的氛围,逐渐又恢复成之前闲聊的样子。
我从艾琳和薇拉的口中得知:某次我从王宫跑出来后,就一直待在村子里和她们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回去了。直到有一天,王族的亲卫队找了过来,她们被这阵仗吓得不轻,询问后才得知,我原来是精灵王国的公主。后面她们眼睁睁的看着我被抓回去,好久好久都没再回来,以为我已经彻底忘记她们了。
……
她们再次与我相见时,发现我身上的气质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了,她们明白了自己身份的差距,后面便一直称呼我“公主大人”,她们以为这样我就会高兴,可事实上,她们眼中的我始终都是闷闷不乐,她们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意识到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