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
那是天台边缘粗糙的水泥质感,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
高楼的风呼啸着,吹得我单薄的工服猎猎作响,脚下的城市灯火缩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这里是……天台?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芙里迦森林,在石木村吗?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的疑问无人解答,只有不远处的马路上偶尔有车辆行驶的“滴滴”声在回应。
眼前的场景无比真实,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提醒我——刚才只是做了一场梦。
银白的发丝,尖长的耳朵,艾琳温暖的微笑,薇拉活泼的话语,克诺斯掌心柔软的肉球……那些鲜明而真实的画面、触感、气味、声音……其实都只是一场梦带来的。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在天台做梦?而且梦怎么……能细节到那个程度?或许这里才是梦……
我依旧不敢相信,僵硬地伸出左手悬在眼前,瞪大眼睛仔细端详手上的细节——长期接触化学品而皲裂的皮肤,以及因为不小心接触强酸而留下的暗沉印记。
可是这里……更像是现实。
又是一道呼啸的冷风自脸颊划过,冰凉的触感不仅刺痛了我的神经,也印证了我的想法。
所以,其实我根本没有勇气跳下去对吧……
望着天台下那些稀疏来往的人影,望着远处灯黄酒绿的都市,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这样……也好。
不经意间,一只脚再次向后挪去。
回去吧……或许这一切……还不算太晚。我可以先和父母好好道个歉……
又是后退一步。
即使时日无多,我至少可以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后退两步,我感到眼眶有些发热。
说起来,其实小时候有很多事情想做呀!只是因为没有时间,所以耽搁了……
三步,灯红酒绿的都市渐渐变得模糊……
奇怪,为什么会忘记呢?为什么会忘记呢?
我猛然转头,突然发疯般地往楼梯间跑去,任由泪水被风刮得布满脸颊。
我其实,根本不想离开这个世界的对吧……我明明是很喜欢这个世界的对吧!
"为什么?为什么都忘记了呢?呜……呜呜……呜呜啊……"
天台之上,突然传来男人一阵歇斯底里的哀嚎,哀嚎声连绵不断、不绝于耳,仿佛是在向上天倾诉自己的不公。
……
眼前就是楼梯间的门把手,只要打开了这个门把手,我便可以重新来过——利用剩下的时光,好好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既然如此,那还犹豫什么呢?
我向前伸出了手……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门把手的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掠过心头,仿佛世界的色彩在瞬间褪去了一帧。
紧接着,眼前的世界被一道柔和却无法忽视的白光撕裂。那光芒如此强烈,我不得不抬起手臂挡在眼前,但即使是这样,依旧被闪的睁不开眼睛。
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的心脏骤然紧缩。
风声、城市的喧嚣,仿佛在此刻都被这光芒净化、吸收,周围陷入一片纯粹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渐渐减弱,我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手臂。
然后,我看到了她。
就在我面前,悬浮于天台边缘的虚空中。月光般的银白长发无风自动,像是来自天边的银河。
她穿着我第一次在水边倒影中见到的那身淡蓝色裙装,精致得不染尘埃。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那双比我更深邃、更宁静的紫水晶眼眸,正温柔地注视着我。
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圣洁的光晕,背后仿佛有由纯粹光粒构成的、若隐若现的羽翼轮廓。
此刻的她,在我眼中,不再是水中的美丽倒影,而是真正降临凡尘的天使,带着一种超越凡俗的宁静与悲悯。
我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呆呆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象。
她缓缓开口,声音空灵而遥远,仿佛跨越了万水千山,断断续续,许多词句模糊不清,如同受损的留声机唱片:
"感谢……你的灵魂……到来……"
"……因你的到来……我得以……契约……那位……崇高的存在……"
"……维系……希望……"
你是……伊莲娜?
我认出了眼前的存在,那惊为天人的美丽以及那标志性的精灵特征让我明白:"我不可能看错。"
不,不可能!我明明已经……难道连刚才的醒悟,也依旧是梦吗?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你?你想要做什么?
我张开口,迫切的想要询问,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焦急与困惑,那双纯净的紫眸中流露出一丝歉意,继续用那破碎的空灵之音诉说:
"……未来……灭世……灾难……关乎……一切……"
"……我的灵魂……已近……枯竭……无法……恢复……"
"……请你……用我的身躯……走下去……"
"……寻找……救世……的……"
话语到这里,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彻底消失了。
下一秒,她整个身影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巨大光芒,比正午的太阳还要耀眼,瞬间吞噬了我,吞噬了整个天台,吞噬了我所有的感知……
"等等——!"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从那令人窒息的白光深渊中逃离。有几秒钟的时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耀眼的白光和伊莲娜最后的面容在盘旋。直到额头上冰冷的触感传来,我才茫然地抬起手,拂开了黏在脸上的——几缕银色的发丝。
怎么会……都是梦?
我还未从刚才的情景中缓过神来,几声夹杂着担忧和惊喜的呼唤便从耳边同时响起。
"伊莲娜!"
"小伊莲!"
"殿下!"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熟悉的木屋房间,身下是铺着干草和亚麻布的床铺,窗外是精灵村落特有的、柔和的光植物光芒。
艾琳和薇拉一左一右守在床边,紧紧握着我的手,脸上写满了焦急。克诺斯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眉头紧锁,幽绿的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而在床尾,还站着一位陌生的男性精灵。他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袍,气质沉静温和,手中拿着一个散发着淡淡莹绿色光芒的水晶球,看样子是一位医师。
"你终于醒了!"艾琳长舒一口气,"刚才你突然晕倒,怎么叫都不醒,吓死我们了!"
"是做噩梦了吗?"薇拉用袖子轻轻擦着我额头的汗,心疼地问。
那位精灵医师也温和地开口:"殿下,您感觉如何?是否有哪里不适?"
他们的声音传入耳中,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我只能看到艾琳和薇拉嘴唇在动,看到她们脸上从惊喜逐渐转为困惑与更深的不安,看到克诺斯向前踏了半步却又硬生生止住的脚步。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梦中那个"伊莲娜"的身影和她那断断续续的话语,如同烙印般刻在我的灵魂深处,反复回响。
感谢你的灵魂……因你的到来,契约了崇高的存在……
灭世灾难……我的灵魂枯竭……请你用我的身躯……寻找救世……
声音如此真实,仿佛是来自灵魂层面的冲击,我明白,那绝不可能是简单的梦境!
所以,我并非简单地"魂穿"或者"夺舍"。我的到来,似乎是促成某个关键"契约"的条件?而那个契约的对象,是一位"崇高的存在"?这和她原本的"契约"本源魔法有关吗?
更重要的是……灭世灾难?救世?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认知,伴随而来的,还有脑袋传来的阵阵刺痛。我忍不住闭眼,眉头紧皱,双手不断揉着太阳穴,希望能缓解这刺痛。
"医生,她头很痛!"
"诺亚,你快想想办法呀。"
"小伊莲,不要吓我呀!"
又是三道焦急的话语从我耳边响起,我想要眯眼去看,却发现忽然有一道微弱绿光出现包裹住了我。在这绿光中,脑中的刺痛感在逐渐消失。
我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围着我、满脸关切的艾琳、薇拉和克诺斯,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