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好好活下去之后,我便在石木村开展了为期一个星期的日常生活。
清晨通常是在艾琳烹饪的香气中醒来的。她似乎有无穷的创意,能将森林的馈赠变成各种美味。
我今天尝试了一种用某种清甜树汁和坚果熬成的糊糊,口感有点像前世的芝麻糊,却带着草木的清新。
“好吃!”我含糊不清地称赞,差点把木勺咬住。
艾琳总是温柔地笑笑,而薇拉则会凑过来,眯着眼问:“那小伊莲觉得,是昨天的蘑菇汤好喝,还是今天的树汁糊好吃?”
这种“送命题”让我学乖了,通常会含糊其辞:“都……都好!”然后迅速扒完饭,逃离“犯罪现场”。
薇拉偶尔还是会不死心地想找机会“亲近”,比如在我梳头时突然伸手,吓得我攥着梳子满屋子躲,最后总是以艾琳哭笑不得地把薇拉拎开告终。
上午,我开始跟着艾琳学习精灵文字。那些酷似甲骨文的符号确实蕴含智慧,但学起来也着实头疼。我常常对着木板上的字符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比划。
“小伊莲,这个字写反了啦!”薇拉不知何时又凑过来,指着其中一个符号。
我定睛一看,果然。
脸一热,嘴硬道:“我、我知道!只是……练习……不同写法!”
薇拉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艾琳则耐心地重新示范,她的手指纤细稳定,写出的文字如同艺术品。
偶尔,我能感觉到窗外有一道视线,转头看去,往往只看到克诺斯银灰色的身影在远处树下一闪而过,仿佛只是恰好巡逻经过。我知道,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守护着。
午后是我尝试“帮忙”家务的时间,也通常是状况频出的时段。
我信心满满地想要帮忙晾晒草药,结果手忙脚乱打翻了一箩筐,还被某种带有刺激性气味的草药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泪汪汪。
艾琳赶紧过来收拾残局,薇拉则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小伊莲,你打喷嚏的样子好像受惊的小兔子!”
我红着脸,不服气地嘟囔:“我……我只是……还没掌握技巧!”
后来,我被“发配”去清洗陶罐。这次我格外小心,挽起袖子,蹲在溪边,认真地擦洗。
阳光透过树荫,在水面上洒下碎金,微风吹拂,带着水汽和青草香。那一刻,忙碌带来的些许疲惫,竟奇异地转化成一种平淡的满足感。
傍晚的训练是我一天中最期待也最忐忑的时刻。
克诺斯对暗影本源的掌控确实令人惊叹。他能让暗影如流水般缠绕指尖,能将其凝聚成几乎实质的利爪,甚至能借助阴影进行短距离的移动,如同鬼魅。
作为老师,他虽然话不多,但讲解总能切中要害,引导我如何更细腻地去感知自身的力量流动,如何让躁动的灵魂平静下来。
“本源魔法源于灵魂的本质,”他沉声说,指尖一缕精纯的暗影如活物般游动,“理解它,就像理解你如何呼吸,如何心跳。我的暗影,便是如此。”
但当我好奇地问起元素魔法时,这位可靠的老师却难得地显露出一丝……窘迫?
“元素魔法……是另一条路径。”他移开视线,似乎不太愿意多谈,“我确实对火和金有较高的亲和力,但……并未深入学习。”
在我的追问下,他才略显无奈地承认,他使用金属性魔法的方式,仅仅是粗糙地将其附着在利爪上增强杀伤,至于火属性魔法——“从未使用过,”他干巴巴地说,“暗影……更适合我。”
这个发现让我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原来强大如克诺斯,也有不擅长的领域。这反而让他显得更真实了些。
我也曾兴致勃勃地问他,我可能对什么元素亲和。
“理论上,任何元素都有可能。”克诺斯回答,“但需要专门的魔石来精确检测。石木村……没有这样的东西。”
他看着我瞬间垮下来的小脸,补充道,“不必急于一时。先稳固你的灵魂,熟悉你的本源,才是根本。”
于是,我只能暂时按捺下好奇心,继续在克诺斯沉稳的引导下进行基础的冥想和感知训练。
我盘膝坐在树下,努力放空大脑。起初总是思绪纷飞,前世今生的画面交错闪现。但渐渐地,在克诺斯沉稳的气息和周围宁静的生命氛围影响下,我真的能感受到一种内在的平静。那种灵魂被透支后的虚弱感,似乎在一点点被抚平。
有一次,我偷偷睁眼,看到克诺斯并没有冥想,而是静静地看着我,幽绿的眸子里映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复杂难明。被发现后,他立刻移开视线,耳根似乎……有点红?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于是继续看着他,心想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谁知他竟像是为了掩饰什么般突然闪身到我眼前,吓得我心脏扑通跳了好一会儿。
在这些日常的间隙,一些更私密的适应也在悄然发生。
洗澡不再是一场如临大敌的战役。虽然我依旧会仔细锁好门,但至少不会全程闭着眼睛了。
温热的水流滑过肌肤,我开始能分辨这具身体对不同水温的感受,也能更从容地打理那头麻烦又美丽的银发。
偶尔,我甚至会偷偷欣赏一下水雾中模糊的姣好轮廓,心里那份属于廖子轩的别扭虽然还在,但似乎被一种“既然是我的了,总要好好对待”的微妙心态慢慢冲淡。
当然,警惕心从未放松,每次听到门外哪怕最轻微的响动,我还是会瞬间进入战备状态,厉声警告可能存在的“偷袭者”。
至于上厕所……这大概是适应过程中最令人心情复杂的一环。
从一开始面红耳赤、别别扭扭,到后来能够一边在内心吐槽“这奇怪的姿势”,一边熟练地使用那些柔软的干苔藓或清水(谢天谢地,精灵们在这方面有着令人欣慰的卫生习惯),我用了不算短的时间。
过程的尴尬不便细说,但当我某天发现自己已经能很自然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甚至还有余裕思考晚上吃什么时,我才恍然意识到,一种更深层次的“习惯”正在形成。
灵魂与身体之间那道清晰的鸿沟,正在被这些日复一日的、最寻常的生理需求和生活细节,如同溪水磨平卵石般,一点点地、不可逆转地填平、融合。
夜晚,我们三人常围坐在壁炉旁。薇拉会叽叽喳喳讲述村里听来的趣事,谁家新做了果酱特别甜,谁又在林子里发现了稀有的闪光菇。艾琳则会缝补衣物,或者处理一些草药,偶尔温柔地补充几句。
我大多时候是听着,享受着这份温馨的嘈杂,偶尔也会磕磕绊绊地加入话题,询问一些关于精灵习俗或森林动植物的问题。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依旧会因为突然看到水中绝美的倒影而愣神,依旧对“救世”的重任感到迷茫和无力。
但我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些东西在悄然改变。我对这个身体的控制越来越自然,对精灵语的运用越发流畅,对艾琳和薇拉的陪伴感到发自内心的依赖,甚至对克诺斯那沉默的守护,也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那些曾经让我手足无措的日常,正慢慢变得……只是日常。
我依旧是廖子轩和伊莲娜的矛盾结合体,依旧是个力量微末的普通灵魂。
但至少,我正在这片异世界的土地上,努力地扎根,笨拙而又坚定地学习着如何“生活”下去。
未来的风暴或许无法避免,但至少在此刻,石木村的灯火,是温暖而真实的。
(第1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