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木村舒舒服服地待了一个星期,日子过得挺安逸。脚上的靴子已经合脚了,洗碗也不会再打碎东西,连这头麻烦的银发,我现在也能利落地扎个马尾了。
生活好像慢慢走上了正轨,但我的脑子却总闲不下来。我总是忍不住去想,村子外面,克诺斯守着的那条边界之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这一周我可没闲着,像块海绵似的到处吸水。艾琳和薇拉让我知道了森林里哪些果子甜、哪些蘑菇有毒、村里谁家的手艺最好。可一问到森林外面的事儿,她俩知道得就不多了。靠谱的消息来源,还得是克诺斯。
这家伙话少,信息都是一点一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大多是在晚上训练完,陪我走回去的路上,或者一起坐着看星星的时候。我就靠着这些零碎的片段,在脑子里拼凑一张世界地图。
首先,东边(我猜是东边,反正克诺斯指的方向大概是那儿)——人类帝国,圣辉。
据克诺斯所知,它是近百年来膨胀最快的巨兽。魔法与机械结合的技术、四通八达的商路、永不满足的开拓欲望,共同铸就了它令人瞩目的繁荣,也悄然滋养着难以抑制的扩张野心。
以前人类主动找各族签订的和平协议,现在差不多成了废纸,人类越界偷猎、挖矿、建前哨站成了家常便饭,连绑架精灵卖奴隶这种事都干得出来(没错,说的就是我遇到的那帮混蛋)。克诺斯皱着眉头告诉我,他感觉帝国内部的那群王族想挑事,想把各族都拖进战争,重新瓜分地盘。这听得我脊背发凉。
合着我刚来这儿就差点成了奴隶,还不是倒霉催的,而是这鬼世道要变天的前兆?
还有我的出身之地,精灵王国银月,就在整张地图的最中心,也就是我脚下的这片领地。长寿与对自然的挚爱,赋予我们优雅,也带来了某种惯性般的避世倾向。
但面对步步紧逼的人类,平静的水面之下早已暗流涌动。我那个没见过面的父王艾利昂,据说主张硬刚回去;但另一些长老认为可以和谈,没必要发动战争。长此以往的矛盾,让强硬派与保守派之间产生了难以弥合的裂痕。
我那桩逃掉的婚约,说不定就是这两边较劲拧出来的一个疙瘩,结果把我给套进去了……
说到婚约,这又是另一方势力——暮月王国,血族的地盘,位于南方的血色古堡一带。
吸血鬼!
脑补的词汇让我头皮都麻了一下。前世电影小说里这形象可太复杂了。在这儿,他们是一群活得很久、靠独特的血魔法获得力量、住在终年泛着红月光的高原古堡里的种族。他们与圣辉帝国同属人形,却本质迥异,关系向来在微妙平衡中摇摆。
如今,他们更像是一群高明的观棋者,与对弈的双方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其深沉的谋算与真正的意图,如同他们领地终年不散的雾气,难以窥清。想到我差点要嫁给这么一个神秘兮兮的种族,心里除了不情愿,更多了一层对未知的忌惮。
西北边是兽人部族联盟的地盘,主要是荒原和丘陵。
和我印象中的兽人差不多,他们把荣誉和地盘看得比命重。人类越界的行为把他们惹急了,冲突一直没断过。听说荒原上集结的号角越来越响,各部落都在摩拳擦掌。要是真打起来,他们肯定是冲在最前面、打得最凶的那拨。
而在地图的西缘,深渊与阴影山脉之后,大片区域被标注为浓重的、近乎不祥的黑暗——那是魔族的领地。
一段千年前的惨烈历史,如同幽灵般盘踞在这片黑暗之上:一位被称为“湮灭之主”的魔王,与其可移动的恐怖王城,曾让整个世界颤抖了近百年。
那场跨越种族的联合血战,最终以魔王的陨落和魔王城的消失告终,但付出的代价无人愿再回忆。
近百年来的异样沉寂,让这片黑暗在克诺斯的叙述中不仅代表着威胁,更弥漫着一种等待与未知的寒意。偶尔零星增加的魔物活动,像是深潭下不易察觉的涡旋,没人敢断言其下是否隐藏着更大的暗流。
最后,在这张心理地图的边缘,乃至海洋与苍穹的尽头,存在着几乎超越图卷范畴的标注——龙族。
他们是行走的传说,是永恒与力量的化身,早已超脱世俗纷争。千年前的魔王之战或许是唯一的例外。如今,他们更像是某种背景,一种衡量力量与危机的绝对尺度,沉默地注视着下方世界的变迁。
克诺斯每次说完这些,都会补一句:这些都是他根据族里消息、边境见闻猜的,不一定全对,毕竟世界大着呢。我懂他的意思,所以只是在心里大致建立一个个模糊的印象。
闭上眼,我现在好像真能看见一张摊开的地图,上面标满了躁动的符号和危险的阴影,而我们石木村,就是中心那个小而亮的、仿佛随时会被周围暗色吞没的光点。
每次消化完这些信息,我都得对着星空发好一会儿呆。心里的震惊慢慢变成一种透心凉的清醒。
我算是明白了,想要轻松自由的生活显然没那么简单。这是个历史包袱沉重、旧伤没好利索、而且眼瞅着就要炸锅的世界。
种族矛盾、帝国野心、千年仇恨、阴谋算计……这些听起来像游戏背景设定的词,现在全成了跟我身份、婚约、朋友安危,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救世”预言死死绑在一起的现实。
我只是廖子轩,一个曾活得懵懂而失败的普通灵魂。即便拥有了伊莲娜的躯壳与身份,面对这幅波澜壮阔又危机四伏的史诗图卷,依然感到自身如尘埃般渺小。
救世?别开玩笑了,光想想就觉得无力。
半夜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森林的窸窣声,脑子里还是那些势力的名字和历史的影子。石木村此刻的温暖平静,感觉就像狂风暴雨里暂时安全的小船,让人舍不得,也怕它下一秒就被打翻。
但我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在那之前,在这段平静日子里,我能做的,就是死死抓住眼前这点温暖和光亮,然后尽可能的让自己变强。
变强不再是个口号,成了保命的刚需——哪怕,最后只是为了在风雨真的来时,有能力护住这个小窝,护住身边这些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意义的人。
(第1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