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藤原刚的狂笑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审视意味的冷静。
“干得漂亮,忧。我承认我小看你了。你这手祸水东引,既测试了小野寺的成色,又给自己争取了时间,还顺带让我看了场好戏……值回票价。”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警惕,“现在,西园寺家的两条猎犬正围着那小丫头狂吠呢。猜猜看,她能撑多久?”
我没有回答,只是快速穿过废弃教学楼错综复杂的通道,目标是屋顶——一个视野开阔,且鲜有人至的“安全点”。我需要思考,需要整合刚刚获取的、爆炸性的信息。
小野寺杏关于“死亡美学”和“观众”的暗示,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如果她所言非虚,那么这个“取悦系统”的运行逻辑,远比表面看上去的更加黑暗和扭曲。它不仅鼓励虚伪的“欢乐”,更在暗中豢养着一种对“残酷戏剧”和“绝望艺术”的饥渴。
这意味着,单纯地讨好他人是下策,像西园寺琉璃那样经营光鲜形象是中策,而真正高效的“取悦”,或许在于……精心编排一场足够“精彩”的生存(或死亡)表演,以此满足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口味刁钻的“观众”。
想到这里,一个冰冷而大胆的计划雏形在我脑中逐渐清晰。
我推开锈迹斑斑的屋顶铁门,午后的阳光(依旧是虚拟的)有些刺眼。我走到边缘,俯瞰着下方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转的校园——学生们带着格式化的笑容,进行着各种“取悦”活动,像一群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藤原,”我对着耳机开口,声音平静,“帮我做两件事。”
“哦?开始发号施令了?”他语带戏谑。
“第一,散播两条消息。第一条,含糊地提及旧图书馆可能存在‘隐藏规则’或‘特殊取悦道具’。第二条,更隐秘地传播,说小野寺杏可能掌握了某种‘规避系统惩罚’的技巧。”
藤原刚沉默了几秒,随即恍然大悟:“你他妈是想……把水彻底搅浑?吸引更多‘苍蝇’去叮小野寺那颗看似有缝的蛋?同时,把‘隐藏规则’这个概念抛出去,引发更大范围的猜忌和内斗?”
“没错。混乱不是障碍,是阶梯。人越多,水越浑,我们越容易摸鱼。”我冷冷道,“第二件事,帮我查一下,最近几个月,取悦值归零者的死亡记录,特别是那些死法比较‘戏剧化’的。看看他们的死亡时间、地点,是否有什么规律,或者……是否在死亡前,他们的取悦值有过异常的、短暂的波动。”
我要验证小野寺杏的“死亡美学”理论。如果死亡本身能带来“取悦值”,那么系统在收割生命时,或许会留下一些数据上的痕迹。
“有意思……真有意思!”藤原刚的声音兴奋起来,“我开始觉得,跟你合作,可能比跟西园寺那帮伪君子玩更有前途了。等着。”
通话暂时切断。我靠在栏杆上,感受着虚拟阳光虚假的温暖。我知道,我在进行一场危险的赌博。如果我的猜测错误,或者操作不当,我会死得比原定计划更快、更惨。
几分钟后,藤原刚的信息传来。
“查到了。有几个案例很可疑。比如上个月的那个‘告白失败当场跳楼’的男生,他在跳楼前半小时,取悦值莫名其妙地从3点反弹到15点,然后归零。还有那个在食堂‘意外’食物中毒,死状凄惨的女生,死前取悦值也有过小幅回升。系统内部记录标注为‘临终情绪波动导致的临时性取悦获取’……放屁!这更像是……系统在处决前,给‘表演者’的最后一笔‘演出费’!”
果然!
我的心脏因冰冷的兴奋而加速跳动。系统确实在暗中欣赏并“奖励”充满戏剧性的死亡!小野寺杏没有骗我,至少在这个核心信息上没有。
那么,我的计划就可以进行了。一个疯狂的计划——不是被动地等待死亡,而是主动策划一场“濒死表演”,反向收割系统的“取悦值”!
就在这时,屋顶的门再次被推开。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小野寺杏。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平静,只是看向我时,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
“西园寺的前辈们,似乎对我的‘秘密’很感兴趣。”她走到我身边,语气听不出喜怒,“多亏了你送我的这份‘大礼’。”
“互惠互利。”我重复了之前的口型,“现在,他们短时间内的注意力都会在你身上,而我,找到了或许能让我们都活下去的方法。”
我转过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将我的发现和那个疯狂的计划和盘托出。我没有隐瞒,因为要执行这个计划,我需要一个“搭档”,一个能配合我演出的“配角”。而同样身处绝境且似乎知晓内情的她,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我们需要演一场戏。一场足够绝望、足够反转、足够……‘美学’的戏。目标不是在观众面前取悦他们,而是把我们自己,打造成一件即将被系统‘毁灭’的、充满悲剧美感的‘艺术品’,从而在‘被毁灭’的前一刻,汲取那些嗜血‘观众’投喂的‘打赏’。”
小野寺杏静静地听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良久,她才轻声问:“你想怎么演?”
“我们需要一个‘舞台’,一个‘迫害者’,以及一个……看似注定毁灭,却在最后一刻爆发出惊人生命力的‘悲剧英雄’。”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舞台,就定在明天下午的全校‘欢乐嘉年华’。迫害者,自然是西园寺琉璃和她的追随者。而英雄……”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又看向远方。
“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但这需要精密的计算和绝对的……信任。”我说出“信任”这个词时,自己都觉得讽刺。
小野寺杏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下方那些如同工蚁般忙碌的学生,看着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决定生死的数字。
“知道吗,凉宫同学,”她突然说,“最顶级的‘死亡美学’,往往始于……彻底的牺牲。”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空灵。
我皱起眉,揣摩着她话中的深意。
就在这时,我的个人终端发出尖锐的警报!屏幕上弹出一条来自系统的公告,鲜红刺眼:
【紧急通知:监测到异常信息传播与不稳定情绪波动。为维护校园欢乐氛围,将于明日‘欢乐嘉年华’期间,启动‘净化协议’。取悦值低于20者,请积极参与活动,努力提升自我,否则将面临更高淘汰风险。】
公告一出,下方校园里,所有头顶数字低于20的学生,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系统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它察觉到了混乱的苗头,并且……打算提前进行“清理”!它要把我们这些“不稳定因素”,在嘉年华上集中“处理”掉!
我和小野寺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计划必须提前了。
“看来,‘观众’已经等不及要看好戏了。”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寒意,“我们的‘演出’,不得不提前开场。”
小野寺杏轻轻点头,眼神变得决绝:“那么,就按你的计划开始吧。我会扮演好我的角色。”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我看着她苍白而纤细的手,犹豫了一瞬,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冰冷与冰冷相触,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只有一种基于绝对利益和生存欲望的、脆弱的同盟关系。
【取悦值:6/100】
数字再次跳动,来源是【来自未知观众的“期待”(观测到潜在戏剧性冲突)】。
看, “观众”们已经就座了。
而我和小野寺杏,即将为我们唯一的观众——死神与系统——献上一场,生死攸关的盛大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