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嘉年华”。名字听起来像某种幼稚园游园会，实际上却是系统精心设计的、优胜劣汰的斗兽场。巨大的全息投影在空中绽放着廉价的烟花，欢快的电子音乐震耳欲聋，试图掩盖弥漫在低取悦值者之间的绝望气息。
我和小野寺杏混在人群中，像两滴即将被蒸发的水。她头顶的【取悦值：16】，我头顶的【取悦值：6】，如同死刑犯脖子上的标签。
“净化协议……”我低声重复着那个冰冷的词汇，“听起来像是要把我们当病毒清理掉。”
小野寺杏的目光扫过熙攘的人群，最终定格在嘉年华中心那座最高的舞台——那里将是“压轴表演”的地方，也是西园寺琉璃和她核心圈子的专属领域。她们如同女王般俯瞰众生，头顶的取悦值光芒几乎要刺伤眼睛。
“舞台已经搭好，”她声音轻得像耳语，“‘迫害者’也已就位。现在，只差我们的‘剧本’了。”
我们的计划很简单，却也极度疯狂：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将自己逼入绝境，上演一场足够“悲壮”的反抗，以此刺激那些嗜血的“观众”，在他们“打赏”的瞬间，抓住取悦值飙升的机会，完成逆转。
但具体如何操作，细节尚未敲定。这需要临场的判断，以及……赌上一切的勇气。
“找到你们了。”藤原刚幽灵般出现在我们身后，他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兴奋和紧张的神色，“消息已经散出去了，现在至少有几十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你们，包括一些……我从未见过的信号源。‘观众’的胃口被吊起来了。”
他递给我一个微小的、类似芯片的东西。“一次性信号干扰器，能短暂扰乱你周围五米内的取悦值监测系统，大概十秒。用在关键时刻，也许能制造‘系统判断失误’的假象，增加戏剧性。”
我接过芯片，藏入袖口。“谢了。死亡记录分析有结果了吗？”
“有。那些死前取悦值异常波动的案例，几乎都发生在类似嘉年华这种大型集体活动，或者某些极端情绪爆发的时刻。‘打赏’幅度与死亡的‘戏剧性’呈正相关。最高的一次，是一个学生在演讲台上公开揭露系统虚伪后自焚，死前取悦值瞬间飙升了50点，然后归零。”
50点！足以让一个濒死之人获得短暂的喘息！但这喘息之后，便是永恒的沉寂。
“用生命换取的掌声，真是昂贵的演出费。”我冷冷道。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西园寺琉璃拿着麦克风，登上了中心舞台。她笑容璀璨，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遍整个场地：
“各位同学！为了提升本次嘉年华的‘欢乐浓度’，也为了给一些暂时落后的同学提供机会，我们‘阳光核心圈’决定，发起一场特别的‘正能量传递’活动！”
她话音刚落，几道巨大的光束如同探照灯般在人群中扫射，最终，冰冷地定格在我和小野寺杏的身上。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我们如同被推上祭坛的羔羊。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和关注，鼓励凉宫忧同学和小野寺杏同学，上台来参与我们的‘勇气挑战’吧！”西园寺琉璃的声音充满了“善意”，“只要你们能完成挑战，就能获得我们圈子的集体‘取悦加持’，至少20点哦！”
20点！对普通人来说是致命的诱惑。但我知道，这所谓的“挑战”，必然是精心设计的、足以让我们社会性死亡甚至直接物理死亡的陷阱。所谓的“加持”，不过是引诱我们走上断头台的糖果。
拒绝？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善意”的帮助？取悦值会立刻暴跌，可能当场归零。
上台？正中西园寺下怀。
进退维谷。
小野寺杏的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地看向我。她在等待我的决定。
无数目光灼烧着我们，有好奇，有怜悯，但更多的是看戏的兴奋。我能感觉到，那些隐藏在幕后的“观众”的期待值正在飙升。这是一场完美的开场，充满了压迫与绝望。
赌一把！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混合着惶恐与一丝倔强的表情，拉起身旁小野寺杏冰冷的手，低声道：“跟我来，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表现你的‘不甘’和‘挣扎’。”
我们一步一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向那光芒万丈，却如同深渊入口的舞台。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取悦值在轻微波动，来自“观众”的情绪在影响系统。
登上舞台，强光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西园寺琉璃站在我们面前，笑容亲切得令人作呕。
“挑战很简单哦！”她拿出一个装饰华丽、却透着不祥气息的头盔，“这是‘真心话大冒险’头盔，它会随机抽取你们内心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回忆或念头，并将其……公开投射出来。直面恐惧，也是获取‘欢乐’的一种方式呢！”
我心脏骤停。最恶毒的设计！公开处刑内心的脆弱与黑暗，这比肉体伤害更残忍！在系统的判定里，这种公开的“羞耻”和“社会性死亡”，恐怕正是“死亡美学”的重要一环！
台下响起兴奋的窃窃私语。“观众”的期待几乎要凝成实质。
不能戴！戴上就完了！
但我有拒绝的资格吗？
西园寺琉璃拿着头盔，微笑着向我走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野寺杏突然挣脱我的手，向前一步，挡在了我面前。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燃烧着一种决绝的火焰。
“琉璃前辈！”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挑战……请由我先开始吧！”
全场哗然！
西园寺琉璃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一出。
小野寺杏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决绝，有托付，还有一丝……我无法理解的释然？
“凉宫同学，”她轻声说，声音只有我们两人和麦克风能捕捉到，“记住，‘最顶级的死亡美学，始于彻底的牺牲’。”
说完，她不等西园寺琉璃反应，主动接过了那个头盔，毫不犹豫地戴在了自己头上！
“不！”我下意识地喊道，但已经晚了。
头盔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巨大的全息屏幕开始扭曲，似乎要投射出小野寺杏内心最深的秘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也一样。但我的大脑在疯狂运转。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还是……这才是她真正的“剧本”？她所谓的“牺牲”，究竟指的是什么？
下一秒，全息屏幕上出现的，并非任何人预想中的羞耻画面或黑暗记忆。
而是一行行飞速滚动的、复杂到极点的……系统源代码片断和错误日志！ 其中夹杂着诸如“观测者愉悦度阈值”、“情绪能量收割效率”、“戏剧性冲突权重提升”等令人触目惊心的词组！
同时，小野寺杏的声音通过头盔的扩音器传出，不再是之前的柔弱，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揭示真相的穿透力：
“各位！你们看到的取悦值，不过是饲养员投喂的饵食！所谓的欢乐，只是掩盖屠宰场血腥味的香氛！系统在豢养我们，欣赏我们的挣扎，最终……收割我们死亡时爆发的情绪能量！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嘉年华场地！
音乐停了，欢呼停了，连烟花都仿佛凝固在空中。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西园寺琉璃和她的小团体，她们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胡说八道！”西园寺琉璃第一个反应过来，尖声叫道，试图去抢夺头盔。
但已经太晚了。
“警告！检测到核心信息泄露！触发最高级别净化程序！”天空中，“欢乐导师”的虚拟形象第一次出现了扭曲和波动，用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宣布。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云霄！
所有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忽明忽暗，将整个场地变成了一个失控的迪斯科球。
【取悦值：85/100】……【取悦值：42/100】……台下众人的取悦值开始如同瀑布般疯狂跳动，混乱的情绪冲击着系统！
而我，看着台上那个戴着头盔，身体因巨大负荷而微微颤抖，却依然挺直脊背的小野寺杏，终于明白了她所谓的“牺牲”。
她不是在表演悲剧。
她是在扮演……引爆真相的导火索！
她将自己作为祭品，不是为了换取个人的取悦值，而是要撕开这个世界的虚伪面具，将系统的黑暗公之于众！
我的个人终端疯狂震动，屏幕上，我的取悦值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飙升！
【取悦值：15/100】！
【取悦值：38/100】！
【取悦值：61/100】！
来源：【来自未知观众的“极度震撼”（观测到颠覆性真相揭露）】！
“观众”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超出所有预期的“演出”彻底震撼了！他们投喂了前所未有的“打赏”！
然而，这“打赏”伴随着致命的危机。
系统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杀意：
“锁定目标：小野寺杏。执行……即时净化！”
一道炽热的白光，从天空中的“欢乐导师”手中凝聚，如同神罚之矛，对准了舞台上的小野寺杏！
“不——！”
我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扑向小野寺杏，同时捏碎了袖口中的干扰器芯片！
嗡——！
一阵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
白光落下，击中了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舞台被炸开一个焦黑的坑洞。
干扰器起了作用，系统的锁定出现了瞬间的偏差！
我抱着小野寺杏，在爆炸的气浪中翻滚下舞台，摔进混乱的人群。头盔也从她头上脱落，碎裂。
她咳嗽着，抬头看我，苍白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近乎虚幻的微笑。
“看……‘演出’……效果不错……”
整个嘉年华现场，已经彻底陷入无法控制的混乱。怀疑、恐惧、愤怒……各种负面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系统的“欢乐”表象，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裂口。
我的取悦值稳定在【65/100】。
我活下来了。靠着小野寺杏近乎自杀式的“演出”，我暂时摆脱了濒死的危机。
但我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系统不会放过我们。西园寺琉璃和她代表的秩序维护者也不会。
而小野寺杏……她身上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我看着怀中虚弱却眼神明亮的少女，又看向那片混乱的、取悦值如同乱码般闪烁的人群。
内斗的格局，已经被彻底颠覆。
现在，是反抗者与系统之间的战争了。
而我和她，不幸地，站在了这场战争的风口浪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