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崎隼人的“艺术性死亡”像一场无声的瘟疫,在校园里蔓延。恐惧取代了好奇,猜忌取代了期待。中央广场那尊“欢乐女神”雕塑的基座上,暗红色的、已被系统迅速清理掉的残迹,依然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没有欢呼,没有骚动,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学生们如同受惊的鸟雀,迅速散去,不敢多做停留,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带着谨慎。取悦值的波动变得异常平缓,仿佛所有人都刻意收敛了情绪,生怕成为下一个被“特殊关注”的目标。
我和小野寺杏回到了旧图书馆的藏身处。她因过度消耗而陷入昏睡,呼吸微弱。我坐在她旁边,个人终端上 【75/100】 的数字散发着稳定的微光,但这光芒并未带来任何安全感,反而像是一种标记,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关注”烙印。
藤原刚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忧,情况不对劲。系统对黑崎事件的定性是‘资源回收’,处理得干净利落,没有展开大规模调查,这本身就不正常。而且……我监测到,有一股全新的、权限极高的数据流,开始对你和小野寺进行……全天候、多维度的行为分析。这不是常规的取悦值监测,更像是在……建立‘人物模型’。”
“人物模型?”我皱眉。
“对。分析你的行为模式、决策逻辑、情感倾向、甚至……你的价值评估。系统,或者系统背后的‘观察者’,似乎不再仅仅将你视为一个需要‘取悦’或‘净化’的目标,而是将你当作一个……值得研究的‘特殊样本’。”藤原刚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你们就像实验室里被特别标记的小白鼠。”
我的心沉了下去。借系统之刀除掉黑崎,固然漂亮,但也让我们彻底暴露在了“聚光灯”下。我们不再是被动承受规则的玩家,而是变成了能够影响、甚至短暂扭曲规则的“变量”。这对于追求绝对控制和稳定“收割”的系统而言,是必须被理解和掌控的异常。
“样本……”我咀嚼着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也就是说,我们暂时安全了?因为活着的、可观察的样本,比死去的更有价值?”
“可以这么理解,但前提是你们持续提供‘研究价值’。”藤原刚肯定道,“一旦被判定为‘研究价值下降’或‘潜在风险超过研究价值’,清理程序会毫不犹豫地启动。而且,这种‘观察’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囚笼。”
确实。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的牢房,每一举动都被无数看不见的眼睛记录、分析。这比西园寺琉璃的明枪暗箭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我的个人终端接收到了一条非系统公告,也非私人信息的特殊提示:
【观察者协议 - 样本编号:K-73(凉宫忧)】
【状态:主动观测期】
【当前评估:高潜在价值,高不确定性】
【备注:建议维持当前生态环境,观测其与其他样本(如:S-12 小野寺杏)的互动及对系统规则的探索边界。】
信息一闪而过,随即消失,无法追溯来源。但它传达的信息无比清晰:我们被正式“归档”了。系统(或者说“观察者”)在明确地告诉我们——我知道你们知道我在观察你们,而你们需要继续“表演”,直到失去价值。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基于绝对力量差距的心理威慑。
“他们……在和我们‘对话’。”小野寺杏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虚弱地看着我终端上早已消失的提示位置,她的感知似乎更加敏锐了。
“不是对话,是通知。”我纠正道,“通知我们新的‘游戏规则’。”
新的规则就是:在系统的显微镜下,继续内斗,继续挣扎,继续提供“研究数据”。任何试图隐藏、停滞或者脱离他们视线的行为,都可能被视为“价值下降”。
西园寺琉璃的威胁并未解除。黑崎的死让她失去了借来的刀,但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我们的危险性(以及我们背后的“关注”)。她会像一条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等待我们被系统“研究”完毕,或者我们自己出现失误的那一刻。
而其他幸存的学生,在短暂的恐惧之后,那些野心家、投机者,恐怕也会开始重新评估局势。两个被系统“特殊关注”的样本,究竟是值得依附的“潜力股”,还是应该抢先清除的“不稳定因素”?
内斗并未停止,只是升级了。从派系争斗,到与失控“明星”的对抗,现在,则演变成了在系统“观察者”的注视下,更加精密、更加冷酷的生存博弈。我们不仅要对付明处的敌人,暗处的毒蛇,还要时刻考虑如何“表演”才能维持自己的“研究价值”,避免被“无害化处理”。
“我们需要主动出击。”我缓缓说道,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不能被动等待观察。”
“怎么做?”小野寺杏问。
“既然他们想要‘数据’,我们就给他们‘数据’。”我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不是关于我们如何挣扎求存的‘负面数据’,而是关于我们如何……主动帮助系统‘优化管理’的‘正面数据’。”
藤原刚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反过来,利用我们‘样本’的身份,去对付其他不稳定因素,向系统证明我们的‘工具价值’?”
“没错。”我点头,“西园寺琉璃,就是最好的目标。她失去了大部分势力,心怀怨恨,本身就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如果我们能‘协助’系统,用一种更高效、更‘节能’的方式将她‘无害化’,这不仅能除掉威胁,更能向‘观察者’展示我们的‘利用价值’和‘可控性’。”
从一个试图颠覆系统的“病毒”,转变为一个帮助系统清除其他“病毒”的……“安全插件”。这是一种更为屈辱,却也更为现实的生存策略。
小野寺杏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与虎谋皮。”
“但我们别无选择。”我看着她和藤原刚,“要么成为有价值的工具,要么成为被处理掉的样本。至少现在,‘工具’还能多活一段时间,还能……等待机会。”
个人终端上,取悦值依旧稳定在 【75/100】 。这不再是单纯靠取悦他人获得的点数,而是混合了“观察者”的“研究兴趣”和“观众”的“期待”的复杂产物。
我们吞下了胜利的果实,却发现里面包裹着名为“圈养”的毒药。
新的棋局已经开始,棋手(系统)高高在上,而我们这些棋子,必须在有限的格子里,跳出既能取悦观众,又能证明自身工具价值的、最危险的舞蹈。
目标:西园寺琉璃。
方式:在她再次行动之前,先一步将她“献祭”给系统,作为我们晋身的“投名状”。
猎杀,从未停止,只是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系统的注视下,变得更加模糊和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