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寺琉璃的“程序性清除”,像一道无声的冲击波,在特定的圈层内引发了远比黑崎隼人死亡更深的震撼。没有悲壮的毁灭,没有资源的异象,只有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抹除”。这比任何形式的死亡都更能彰显系统的无情与全能。
我和小野寺杏,作为这场“清除”的间接促成者,并未获得英雄般的待遇,反而被套上了更沉重的无形枷锁。我们头顶的取悦值(我 【75/100】 ,她 【22/100】 )旁,多了一个仅限我们自己可见的、不断闪烁的微光标记——【示范个体】。
这标记意味着我们获得了暂时的“安全”,但代价是彻底失去“隐私”和部分的“行动自主权”。我们成了系统设立的“榜样”,一套活生生的、用于演示“如何在规则内有效生存并与不稳定因素斗争”的教材。
我们的日常行为,包括如何获取取悦值(尽管我的方式已与常规截然不同)、如何规避风险、甚至如何与其他学生进行“安全”的互动,都被系统记录、分析,并可能被提炼成“生存指南”的片段,推送至其他低取悦值或行为“异常”的学生。
我们成了被观赏的鱼缸里的“模范鱼”。
“感觉如何,‘模范生’?”藤原刚的通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我们的关系因这层新的身份而变得微妙。他依旧提供信息,但更加谨慎,仿佛担心与我们这个“高曝光”样本牵扯过深,也会被纳入系统的放大镜下。
“像穿着拘束衣跳舞。”我回应,目光扫过走廊上那些偷偷观察我们,眼神复杂的学生。有好奇,有羡慕,但更多的是恐惧和计算。他们不再将我们视为单纯的同类,而是系统意志的某种延伸,或者……一个需要模仿和超越的“标准答案”。
小野寺杏的情况更糟。她的取悦值本就偏低,维持“示范个体”的身份对她而言是巨大的消耗。她需要频繁地、在系统的“建议”(实为指令)下,进行一些看似无害,实则极度消耗精神的“系统适应性训练”,美其名曰“增强稳定性,提升价值”。她的脸色愈发苍白,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他们在……抽取她的‘特质’。”一次深夜,藤原刚罕见地主动联系,语气凝重,“我分析了系统流向她的数据包,那不全是监测,更像是在……复制她的‘连接’能力底层逻辑。他们在尝试‘备份’或者‘学习’。”
我的心一沉。系统不仅要将我们当作示范,还要将小野寺杏这个特殊的“样本”彻底解析、复制,直至失去其独特性,变成一个可被系统随意调用的“功能模块”。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即使作为“示范个体”,我们也必须反抗,用一种系统无法立刻判定为“违规”的方式。
“我们需要主动设定‘示范内容’。”我对虚弱的小野寺杏说,“不能总是被动执行它们的指令。我们要向系统,也向那些观察我们的学生,‘示范’一种……看似顺从,实则是在规则边缘试探,甚至扩展规则边界的行为。”
小野寺杏抬起沉重的眼皮:“比如?”
“比如,‘示范’如何利用系统的规则,进行‘有限度的资源交换与互助’。”我缓缓道出构思,“系统鼓励竞争,但也未明确禁止‘互利’。我们可以建立一个……非常小的、高度筛选的‘信息共享圈’。”
这个计划极其冒险。任何形式的“组织”,哪怕是极小的规模,都可能被系统视为“潜在派系”而遭到打击。但如果我们将其包装成“示范个体间为了提升稳定性、更好地服务于系统观察而进行的必要协作”,或许有一线生机。
我们需要向系统证明,这种“受控的、小范围的协作”能产生更高质量的“观察数据”,并且能更有效地“安抚”和“引导”其他不稳定个体。
目标人选,需要精挑细选。不能是野心家,不能是容易被情绪支配的人,必须是像我们一样,在绝境中保有冷静头脑,并且对系统本质有所认知的“潜在样本”。
藤原刚负责初步筛选。他列出了几个名字,取悦值都在30-50之间徘徊,行为模式显示出一定的独立性和生存智慧,且对近期事件表现出超越普通学生的关注。
接下来,是我和小野寺杏的“表演”。我们不再完全隐匿,而是开始在系统的“建议”活动(如图书馆资料整理、低强度公益劳动)中,有选择地与名单上的人进行“偶然”的、短暂的接触。
交谈内容经过精心设计,不涉及任何敏感信息,只谈论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关于“系统规则理解”、“取悦值获取效率的个体差异”、“如何识别潜在风险”等“学术性”话题。我们的语气平静、客观,完全符合“示范个体”分享经验的角色。
但在这平静的交流下,我们在传递一种隐晦的信号:我们意识到彼此是同类,我们在有限的范围内,尝试建立一种基于理性而非情感的、极其脆弱的联系网络。
这个过程缓慢而煎熬。每一次接触,都感觉像是在系统的探照灯下,用隐形墨水书写密文。小野寺杏在这个过程中,偶尔会利用她残存的连接能力,极其隐蔽地感知对方的情绪波动和潜在倾向,进行最后的筛选。
几天后,目标锁定在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三年级的岩田俊,一个沉默寡言的理科生,取悦值 【38/100】 ,擅长数据分析和逻辑推演,他似乎很早就怀疑取悦值的本质,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记录和分析系统的运行规律。
另一个是一年级的佐久间怜,取悦值 【45/100】 ,表面上看是个有些脱线、热爱观察动植物的女孩,但藤原刚的数据显示,她极其擅长利用环境和他人的心理盲区来规避风险,生存能力极强。
他们两人,都对我和小野寺杏的“偶然”接触表现出了超越寻常的兴趣,并给出了隐晦的、充满试探性的回应。
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我通过藤原刚,向岩田和佐久间发送了一条经过多重加密的、极其简短的信息,信息内容只是一串看似无意义的代码和一個坐标——旧图书馆某个更深处、连一般监控都难以覆盖的死角。
我们没有要求他们会面,只是留下了信息。来或不来,由他们自己决定。这是一种测试,测试他们的勇气、判断力,以及对我们所传递信号的认同程度。
当晚,我和小野寺杏在约定的地点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只有尘埃落定的寂静。
就在我们以为不会有人来时,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阴影中。
岩田俊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冷静。佐久间怜则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像一只警惕的小兽。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
我看着他们,直接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欢迎来到‘示范牢房’。在这里,我们唯一能示范的,就是如何……在绝对的控制下,保持思考,并寻找那微不足道的……缝隙。”
岩田俊点了点头,递过来一个微型的存储芯片:“这是我对近期系统公告词频变化的分析,或许有用。”
佐久间怜则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奇怪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植物种子:“图书馆角落发现的,能微弱干扰附近的基础扫描信号,范围大概一米。”
看着他们,我知道,一个极其脆弱、游走在毁灭边缘的“互助联盟”,就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诞生了。
这不是反抗,至少现在还不是。
这只是被困在同一个透明囚笼里的囚徒,在狱卒的注视下,用彼此才能理解的方式,轻轻叩击着墙壁,确认着自己并非唯一的活物。
个人终端上,【示范个体】 的标记依旧闪烁。
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标记之下,开始涌动起系统未曾预料到的、冰冷的暗流。
模范囚徒的无声反抗,正式开始。而系统的“观察者”,是会将其视为更有价值的“数据”,还是必须抹除的“变异”呢?
博弈,进入了更深的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