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岛莲留下的数据芯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握在手中,冰冷与灼热交织。任务本身充满了矛盾与陷阱的气息,但我们别无选择。
“情绪传染性低迷……”岩田俊调取了芯片内的数据,眉头紧锁,“描述极其模糊,案例分布在三个区域:旧体育馆仓库、二号教学楼顶层露台、还有……地下管廊的某个废弃维护站。”
这三个地方,都是监控相对稀疏,人迹罕至的边缘地带。
“症状表现为:进入特定区域的学生,取悦值获取效率会莫名下降,情绪普遍陷入一种‘平静的虚无’状态,缺乏取悦他人的动力,但也没有明显的负面情绪。持续时间不等,离开区域后缓慢恢复。”佐久间怜念着报告,歪着头,“听起来……不像瘟疫,倒像是……没电了?”
她的比喻意外地精准。系统依靠“取悦”这种情绪能量运转,如果某个区域的“取悦”行为大幅减少,确实像电路中的低功耗节点。
“学生会和系统无法理解这种‘非负面’的‘低迷’,”我分析道,“这不符合他们对‘不稳定’的定义(通常是激烈的负面情绪),但这种效率下降确实影响了整体的‘欢乐指数’。所以他们需要有人去弄清楚,这究竟是某种新型‘病毒’,还是……别的什么。”
我们决定分头行动,我和佐久间一组,岩田俊和小野寺杏一组,分别前往旧体育馆仓库和二号教学楼露台。地下管廊风险最高,留作最后探查。
旧体育馆仓库弥漫着灰尘和霉味。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户,在布满划痕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几个学生零散地坐在角落里,有的看着窗外发呆,有的只是静静地坐着,头顶的取悦值普遍在30-50之间,数值稳定,但没有任何上升趋势。
没有交流,没有试图取悦彼此或我们这些外来者。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与外界喧嚣隔绝的宁静。
佐久间怜像一只灵敏的猫,悄无声息地移动,观察着环境细节。她很快发现了一些异常:仓库的几个角落里,散落着一些被刻意摆放的、表面异常光滑的普通石头;墙壁上一些不起眼的裂缝处,镶嵌着微小的、非系统制式的金属片,它们似乎构成了一种简陋的、引导能量流动的阵列。
“不是‘传染’,”她低声对我说,眼神发亮,“是引导和屏蔽。有人在用非常原始、但巧妙的方法,在这里制造了一个微弱的‘静默区’。系统监控和‘取悦’的压力在这里被大幅削弱了!”
几乎同时,岩田俊那边通过加密通讯传来信息,语气带着震惊:“露台的情况类似!我们发现了一些被改造过的老旧通风口,它们发出的次声波频率,能极轻微地干扰情绪中枢,让人进入一种低唤醒的平静状态!这绝对是人为的!”
不是瘟疫,是人为制造的低欲望避难所!
有学生,在系统的眼皮底下,用近乎原始的技术,偷偷建造着抵抗“取悦”压力的安全屋!
这个发现让我们脊背发凉,又隐隐感到一丝振奋。除了我们“缝隙”,还有其他人,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进行着无声的反抗!
我们立刻前往最后的目标——地下管廊的废弃维护站。这里环境更加恶劣,潮湿、阴暗,只有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但在这里,我们看到了更令人震惊的景象。
维护站深处,被清理出了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大约十几名学生聚集在这里,他们头顶的取悦值普遍偏低,但神色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超然。他们中间,有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学生,正蹲在地上,用某种导能的粉末,在地面上绘制着复杂的图案,与我们在仓库看到的类似,但更加精细。
他看到我们进来,并没有惊慌,只是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与年龄不符的沉静面孔。他的取悦值只有 【25/100】 ,却稳如磐石。
“你们是学生会派来的?”他平静地问,声音在空旷的管道中回荡。
“算是吧,”我谨慎地回答,没有暴露我们的真实立场,“我们来调查‘情绪低迷’现象。”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取悦,只有淡淡的嘲讽:“他们终于注意到这些‘无用’的角落了吗?这不是‘低迷’,外来者。这是‘休息’。”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末。“系统无时无刻不在抽取我们的情绪,要求我们表演,要求我们取悦。就像永不间断的的背景噪音。在这里,我们只是……关掉了噪音。用一点古老的技术,一点对能量流动的粗浅理解。”
他指向地上绘制的图案和周围布置的一些简陋装置。“这些东西,干扰不了系统核心,但足以在我们周围制造一个微弱的‘阴影’,一个可以让灵魂暂时歇口气的地方。”
“你们不怕被系统发现?”佐久间怜忍不住问。
“发现?”他看向我们,眼神深邃,“我们这些人的取悦值本就徘徊在边缘,对系统的‘贡献’微乎其微。只要不闹出大动静,不过度聚集引起注意,系统或许根本懒得‘净化’我们。毕竟,清理垃圾也是需要消耗能量的。在它看来,我们或许和墙角的灰尘没什么区别。”
他的话语,揭示了一个残酷而真实的逻辑:系统的“净化”可能也存在成本效益计算。对于他们这些“低价值”且“低风险”的个体,系统或许选择了暂时“无视”。
“但是,‘情绪传染’……”岩田俊通过通讯器提问。
“那不是传染,”那位学生领袖(我们后来知道他叫上杉玄)纠正道,“是共鸣。当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除了无休止的取悦,还有另一种‘存在’方式时,这种‘平静’本身,就会像种子一样,在绝望的土壤里悄悄发芽。”
他看向我们,目光仿佛能穿透我们的伪装:“你们不一样。你们身上有系统的‘标记’,有‘价值’。但你们眼睛里,没有那种被驯化的光。所以,告诉我,你们是来清除我们的,还是……?”
这一刻,我们面临着抉择。是如实上报,将这些无声的反抗者作为我们任务的“成果”交给学生会和系统,换取暂时的信任和安全?还是……
我看着上杉玄那双在昏暗中依然清澈坚定的眼睛,看着周围那些终于能暂时卸下伪装、只是安静“存在”的学生,想起了小野寺杏被侵蚀的痛苦,想起了“镜像忧”那冰冷的注视。
“我们……”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是来确认,‘噪音’之外,是否真的存在别的频率。”
上杉玄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的、不带任何取悦意味的、了然的微笑。
我们做出了选择。不是作为系统的探雷器,而是作为……潜在的共鸣者。
然而,就在我们与上杉玄初步建立联系,准备深入了解他们的技术和网络时,岩田俊那边传来了紧急通讯,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忧!不好了!小野寺她……刚才在露台试图更精细地感应那个次声波装置时,她的取悦值突然开始异常波动!而且……我监测到一股极其隐蔽的、类似于……‘镜像忧’特征码的数据流,试图顺着那次声波频率反向锁定她的位置!”
“镜像忧”!它没有消失!它一直在潜伏,等待机会!而小野寺杏的特殊体质和连接能力,就像黑暗中的灯塔,再次吸引了它的注意!
我们刚刚找到可能的盟友,致命的危机却已再次降临!
“立刻带她撤离露台!返回B-7区!”我立刻下令,同时对上杉玄快速说道:“我们有麻烦了,必须立刻离开。保持隐蔽,我们会再联系!”
来不及多做解释,我们和佐久间怜迅速冲出地下管廊。
调查“情绪瘟疫”的任务,让我们发现了系统阴影下的反抗火种,却也意外地重新点燃了“镜像忧”这个更恐怖的恶魔。
我们刚刚窥见一丝微光,更深的黑暗却已汹涌而至。
拯救小野寺杏,应对“镜像忧”的再次袭击,成了我们眼前最迫在眉睫的生死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