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欢乐乐园”的地下仓库,成了我们新的炼狱。日复一日的机械劳动,刺鼻的机油与廉价香氛混合的气味,还有那些工读生同事麻木的眼神,都在无声地消磨着意志。我的取悦值被锁定在 【70/100】 ,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提醒着我身为“高危样本”的身份。
但系统的惩罚,也给了我们一个意想不到的视角——一个从内部观察这台“欢乐机器”如何运转的绝佳位置。
我所负责的“童梦旋转木马”,看似是简单的清洁工作,却让我得以近距离观察那些高取悦值“游客”的状态。他们的笑容标准而空洞,眼神深处并非真正的愉悦,而是一种被高强度刺激麻痹后的茫然。木马永不停歇的旋转,刺耳循环的音乐,都在持续消耗着他们的精神,所谓的“取悦”,更像是一种情绪透支。
岩田俊所在的音控室,虽然设备权限被锁,但他凭借其技术本能,依然在检修线路时,偷偷记录下了音频系统的能量输出模式和频率变化。他发现,某些特定的“欢乐音效”伴随着异常的能量波动,似乎不仅仅是为了营造氛围,更像是在进行某种潜意识的情绪引导和同步。
佐久间怜在糖果迷宫中更换感应灯时,则发现了更隐蔽的东西。一些灯座的接口处,连接着极其细微的、并非用于照明的透明导管,里面流动着难以察觉的、散发着微弱甜腥气味的雾状物质。她偷偷采集了一点样本(用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微型容器),初步判断这是一种经过设计的、能轻微影响情绪、增强感官敏感度的挥发性化合物。
这个“乐园”,根本不是一个单纯的娱乐场所。它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高效率的“情绪农场”,用声、光、气味、以及永不停歇的感官刺激,系统地“收割”和“塑造”着进入者的情绪,以维持系统所需的“欢乐指数”!
我们被罚来这里做苦力,却无意中窥见了系统维持统治的核心机密之一。
然而,仅仅是窥见还不够。我们需要行动,需要在这腐烂的根基下,进行无声的掘进。
机会出现在一次例行设备维护中。一台负责喷洒“欢乐香氛”的大型雾化器发生了严重故障,需要深度检修。这种核心设备通常由系统指定的技术人员处理,但那天恰好人手不足,而故障又影响了乐园一个重要区域的“体验”,管理员焦头烂额之下,竟然指派了看起来“还算可靠”的我和岩田俊去协助!
我们跟着那名真正懂技术的校工(一个同样沉默寡言、取悦值只有35的中年人)进入到了乐园地下的核心管道区。这里错综复杂,布满了各种颜色的管道和线缆,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各种香氛原料混合的甜腻气味,几乎令人作呕。
校工专注于检修那台复杂的雾化器,我和岩田俊则负责递送工具和清理周边。趁着校工不注意,岩田俊利用他之前记录的音频系统能量数据,快速定位了附近一条为“奇幻音律屋”供电和传输控制信号的主线缆。他用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式(假装被杂物绊倒),将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由仓库废弃零件拼凑而成的信号分流/记录器,吸附在了线缆的隐蔽处。
这个简陋的设备无法主动干扰系统,但它能微弱地分流并记录下经过线缆的特定频率的控制信号和能量波动数据。这是我们了解系统控制逻辑的又一个窗口。
与此同时,我则在清理管道积垢时,“无意中”将一小块沾染了佐久间提供的、那种奇异“影苔”残留孢子的抹布,塞进了一个次要的通风管道缝隙深处。“影苔”早已枯萎,但其孢子或许能在这种富含“情绪能量”和特殊化合物的环境中,发生未知的变异,或者至少,成为一个微小的、难以察觉的“异物”。
我们的行动胆大妄为,却又如履薄冰。任何一个细微的失误,都可能让我们万劫不复。
完成协助任务后,我们回到了各自枯燥的岗位上。日子依旧在擦拭木马、检修线路、更换灯泡中流逝。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几天后,岩田俊通过我们私下约定的、极其原始的振动密码(敲击水管)传递来信息:分流器捕捉到异常信号。乐园控制系统存在周期性、短暂的“资源优先级重置”,期间部分区域的监控和情绪引导会出现约0.7秒的延迟和弱化。
0.7秒!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特定情况下,这或许是至关重要的窗口!
又过了几天,佐久间怜在迷宫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留下了一个用糖浆画的、只有我们能看懂的标记——她发现了一条未被系统地图记录的、通往乐园外围废弃区域的狭窄维护通道。
希望的微光,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苔藓,在这最绝望的囚笼里,悄然蔓延。
我们像三只在地下打洞的老鼠,缓慢而坚定地,在这座“欢乐”堡垒最不起眼的角落,挖掘着通往自由的,或者至少是通往反击的路径。
个人终端上, 【高度监视】 的标记依旧刺眼。取悦值的锁死提醒着我们自身的处境。
但我知道,系统犯了一个错误。
它不该把我们扔到离它“心脏”如此之近的地方。
它以为这里是消耗我们的垃圾场,却不知这里即将成为我们最好的掩体。
擦拭着木马上永远擦不尽的灰尘,我抬起头,看向仓库通风口外那片虚假的蓝天。
快了。
就快准备好了。
当老鼠足够了解城堡的结构时,它就知道该咬断哪根最重要的承重梁。
我们的无声掘进,仍在继续。下一次“资源优先级重置”的0.7秒,或许就是我们行动的时刻。而那条未知的维护通道,可能就是我们的生路,或者……埋葬系统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