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地下仓库的压抑日子,因岩田俊和佐久间怜的发现而被赋予了新的意义。那0.7秒的系统延迟,那条未知的维护通道,如同黑暗囚笼中透进的两丝微光,虽不足以照亮前路,却指明了可能的方向。
我们依旧沉默地劳作,擦拭着永远光洁的木马,检修着无穷无尽的线路,更换着五彩斑斓的灯泡。但在那些管理员和麻木工友无法察觉的角落,信息的碎片通过最原始的方式——特定节奏的敲击声、工具摆放的角度、甚至清理污渍时留下的特殊痕迹——在我們三人之间悄然传递、拼合。
岩田俊利用那简陋的分流器,逐渐摸清了系统“资源优先级重置”的规律——它并非完全随机,而是与“乐园”内某些大型娱乐设施的启动、关闭,以及外部教学区的集体活动时间存在微弱的关联。这意味着,我们可以预测那0.7秒窗口的出现!
佐久间怜则利用更换迷宫感应灯的机会,多次潜入那条隐秘的维护通道进行探索。通道深处连接着一个早已被系统遗忘的旧能源中转站,那里布满灰尘,设备大多报废,但重要的是——那里的系统监控信号极其微弱,近乎于无!那里,可以成为我们临时的安全屋,甚至是联络外界(如果还有“外界”的话)的可能节点!
然而,仅凭我们三人,力量太过薄弱。我们需要盟友,需要那个我们曾有一面之缘的、“情绪瘟疫”背后的主导者——上杉玄。
但如何联系他?我们被严密监控,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乐园”及周边仓库,根本无法前往地下管廊或其他“静默区”。
机会来自于一次“意外”。一台负责在“甜蜜糖果迷宫”区域喷洒增强型香氛的雾化器发生泄漏,大量甜腻刺鼻的雾气弥漫开来,触发了区域的消防预警系统。虽然警报很快被解除,但短暂的混乱和能见度降低,给了佐久间怜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利用对迷宫地形的熟悉,如同鬼魅般穿过混乱的区域,将一枚我们事先准备好的、用仓库里找到的废弃零件和少量“影苔”孢子(来自她之前的采集)粗糙组装成的“信标”,塞进了迷宫中央一个巨型糖果雕塑底部的缝隙里。这个“信标”没有任何攻击性,只会持续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特定频率的能量波动——这是岩田俊根据之前调查时感知到的、“静默区”那种屏蔽装置的逆向频率推导出的,一个只有上杉玄那样懂得能量引导技术的人才能捕捉到的“共鸣信号”。
我们在赌,赌上杉玄或其同伴,会有人偶尔靠近甚至进入“乐园”区域(也许是为了获取资源,也许是观察),并能察觉到这个微弱的信号。
这是一步险棋。信号也可能被系统捕获。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就在我们以为计划失败时,转机出现了。
那是一个系统预测的“资源重置”窗口即将到来的时刻。我按照计划,在旋转木马区制造了一点小“意外”——让清洁用水“不小心”洒在了控制木马旋转的一个次要电路接口附近(避开了关键线路,确保不会造成真正损坏,但足以触发短暂的线路自检)。
瞬间,该区域的监控和背景音乐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卡顿——那0.7秒的窗口!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间隙,一道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旁的器械后面。正是上杉玄!
他看起来比在地下管廊时更加消瘦,但眼神依旧沉静锐利。
“你们的信号很冒险。”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但也很大胆。长话短说,找我们什么事?”
“合作。”我同样言简意赅,“我们有系统核心区域的内部信息,有预测其短暂漏洞的方法,有一条可能的逃生或渗透路径。你们有技术,有人手,有外部网络。我们需要联手。”
上杉玄目光闪烁,快速权衡:“代价?系统对你们的监视等级极高,与你们合作风险巨大。”
“风险与收益并存。”我盯着他,“我们能看到‘乐园’的腐烂根基。系统依靠这里高效‘收割’。如果这里出现问题,对系统的打击将是前所未有的。你们想要的‘静默’,或许能从这里开始,蔓延到整个校园。”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他。他沉默了片刻,随即快速说道:“下次窗口期,在迷宫‘破碎镜屋’东南角的第三面镜子后,我们会留下联络方式和初步计划。小心,‘镜子’有时候不只会反射光。”
说完,他如同出现时一样,身影融入阴影,瞬间消失不见。
0.7秒过去,系统恢复正常,监控重新聚焦,欢快的音乐毫无滞涩地继续播放。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我知道,种子已经播下。
几天后,利用另一个预测窗口,佐久间怜成功在“破碎镜屋”找到了上杉玄留下的信息——不是纸片,而是一段用特殊能量短暂“蚀刻”在镜子背面、很快就会消失的密码。岩田俊成功破译,内容是一个加密的通讯频道代码,以及一个简单的行动计划草案:利用下一次大型校园活动(即将到来的“创校纪念庆典”,届时系统资源会大幅向庆典倾斜)期间,联手对“乐园”的能源中枢进行一次“温和”的干扰,测试系统反应,并尝试扩大“静默区”的影响范围。
计划草案很粗糙,但这是一个开始。我们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
然而,就在我们暗中筹备,等待着“创校纪念庆典”这个最佳时机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所有的计划——
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被严密看管的小野寺杏,醒了。
而且,她并非被转移到更安全的看护所,而是被系统……直接送回了“乐园”项目部,依旧安排在那间布满传感器的特殊医疗观察室里!
消息传来时,我们三人正在仓库清点损坏的玩偶。佐久间怜带来的这个消息,让我们瞬间僵在原地。
系统想做什么?把一个刚刚苏醒、极度虚弱的“高危样本”送回这个混乱肮脏的地方?是资源紧张?还是……别有用心?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小野寺杏的苏醒,是转机,还是更大风暴来临的前兆?
我们与上杉玄脆弱的联盟计划,是否会因此暴露?
个人终端上, 【高度监视】 的标记冰冷地闪烁着。
我看向仓库深处那扇通往医疗观察室的、始终紧闭的权限门。
看来,在“创校纪念庆典”之前,我们必须先面对另一场,或许更加直接和危险的考验了。
无声处的惊雷,已悄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