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寺杏的回归,像一块巨石投入“乐园”项目部这潭死水,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无声的暗涌。
她被安置回那间特殊的医疗观察室,就在我们劳作的地下仓库隔壁。厚重的权限门大部分时间紧闭,只有穿着白色防护服、看不清面容的“医护人员”定时进出。我们没有探视权,只能透过门上的强化玻璃小窗,偶尔瞥见她躺在病床上的身影——比昏迷时更加消瘦,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即碎。她头顶的取悦值依旧顽固地显示着 【15/100】 ,像一道悬而未决的判决。
系统将她送回来,绝非善意。这更像是一种放置,将一件危险且不稳定的“物品”,放回它曾经引发过问题的环境,观察其反应。
岩田俊试图通过之前留在仓库网络中的后门,窥探观察室内的数据流,但发现那里的隔离等级极高,所有数据都经过多重加密和物理隔断,几乎无法渗透。
佐久间怜则利用清洁工的身份,试图接近观察室门口,但立刻触发了无形的能量警戒线,引来管理员冰冷的警告。
我们就像围在玻璃牢房外的观察者,能看见里面的“标本”,却无法触及,也无法理解饲养员的真正意图。
这种令人窒息的僵持,在第三天被打破。
那天下午,我正在擦拭木马,个人终端收到了一条来自未知内部频道的、优先级极高的信息。发信人标识,赫然是 【小野寺杏】 !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行字:
“观察室西北角通风口,音频线路老化,杂音干扰思维。”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看起来像是一句普通的设备报修请求,但“干扰思维”这个词,在小野寺杏口中说出,绝不可能简单!她在用这种方式,向我们传递信息!
西北角通风口!音频线路!
我立刻将信息通过振动密码传递给岩田俊。他利用一次检修隔壁区域电路的机会,远程扫描了观察室西北角的外部线路。果然,他发现那条老旧的音频线,与观察室内用于播放“舒缓音乐”(实为某种精神稳定频率)的扬声器主线路并联,且屏蔽层有多处破损。
“破损点会产生极其微弱的电磁泄漏,”岩田俊快速分析,“这种泄漏……如果频率和强度巧合,确实可能对敏感个体(比如刚苏醒、精神力脆弱的小野寺杏)的思维产生不可预测的干扰!”
但这真的是意外吗?还是……系统故意留下的一个“后门”,一个用于观察小野寺杏在特定干扰下反应的“测试接口”?
我们面临抉择。是上报“故障”,让系统修复这个可能威胁小野寺杏安全的漏洞?还是……利用这个漏洞,与她建立联系?
风险巨大。如果这是陷阱,我们的任何接触行为都会暴露。但如果这是小野寺杏在极度困难下发出的求救或警示信号……
“回应她。”我对岩田俊和佐久间怜下达指令,“用最隐蔽的方式。”
我们决定冒险。岩田俊利用仓库里找到的、几乎报废的元件,组装了一个极其简陋的、能产生特定频率微弱电磁波的装置。在下一次系统预测的“资源重置”窗口(0.7秒),佐久间怜利用她超凡的敏捷,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爬上仓库高处,将装置尽可能靠近观察室西北角通风口的外部,并启动了它。
装置只运行了不到三秒,就被岩田俊远程关闭、销毁痕迹。
我们屏息等待。
几个小时后,就在我们即将换班离开时,我的个人终端再次收到了来自小野寺杏内部频道的第二条信息:
“杂音……带来碎片……我看见……‘庆典’……彩车……核心……不是欢乐……是‘吸收’与‘覆盖’……”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仿佛发送者力竭中断。
“吸收与覆盖”?!
我们三人瞬间毛骨悚然!
结合岩田俊之前发现的“乐园”作为情绪农场的本质,小野寺杏传递出的这个词,指向了一个更加恐怖的真相!
即将到来的“创校纪念庆典”,那些盛大的游行、狂欢的派对、极致的欢乐表演……其核心目的,可能并非是为了“取悦”学生,而是利用这集中爆发的、高强度的正面情绪能量,进行一次大规模的 “吸收” !同时,用这种强制性的、统一的“欢乐”, “覆盖” 掉近期可能滋生蔓延的“静默”、“低迷”等不稳定情绪!
这是一场系统发起的、针对整个校园情绪的格式化清洗!
而“乐园”,作为高效的情绪能量收集器,必然是这场“吸收”行动的核心枢纽之一!
小野寺杏的苏醒和回归,根本就不是意外!系统是故意让她回到这个能量汇集点,让她敏感的能力去“感知”庆典的真相!她本身,就是系统用于校准和监控这次“吸收覆盖”行动的活体传感器!
我们之前与上杉玄策划的,在庆典期间对“乐园”进行干扰的计划,此刻看来,简直像是在洪水决堤时想去堵一个蚂蚁洞般可笑和危险!我们不仅可能无法造成有效破坏,反而可能因为主动暴露,成为系统这次大规模行动中,首当其冲被“覆盖”和“清理”的目标!
“必须通知上杉玄!取消原计划!不,是警告他们隐藏起来!”佐久间怜急声道。
“来不及了,而且我们无法安全联系到他。”岩田俊脸色难看,“庆典明天就开始,系统资源已经开始向那边倾斜,监控力度只会更强。”
我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明知前方是毁灭的洪流,却无力阻止,甚至连躲避的方向都难以找到。
我看着医疗观察室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感受到小野寺杏在其中承受的、被作为工具的痛楚与恐惧。
系统的“甜蜜陷阱”已经布下。它以庆典为诱饵,以整个校园的学生为猎物,而我们,既是猎物中的一员,也可能是它用来优化狩猎过程的……诱饵。
个人终端上,锁定在 【70/100】 的取悦值,此刻像一个冰冷的嘲笑。
【高度监视】的标记,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庆典的欢快乐曲前奏,已经隐约从“乐园”的主体区域传来。
黑暗,从未如此刻般沉重,且迫在眉睫。
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