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微光尚未驱散海上的薄雾,艾瑞已悄然起身,逐一检视昨夜布下的守护阵法。
当她行至第三处阵眼时,耳尖微动——身后响起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既然来了,何必躲藏?”
加尔文自廊柱后缓步走出,年轻的面庞上犹带几分倔强:“我只是想确认,您布下的这些……东西是否真能派上用场。”
话音未落,雷纳德沉稳的嗓音自后方响起:“看来你始终未能领会谦逊的真谛。”
加尔文猛然回首,只见导师静立不远处,铠甲上凝结着晶莹的晨露。
“导师,我……”
“不必多言。”雷纳德走近,将手按在学生的肩甲上,“既然你执意亲眼见证,就好好看个明白。”
顺着导师指引的方向,加尔文望向那道浮现在舱壁上的金色阵法。
当看清其中流转的祷文时,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可能!这是唯有高阶圣职者才能驾驭的守护圣印!”
雷纳德平静地注视着弟子震惊的神情:“现在你可明白了?”
“可是……她怎么会……”加尔文的声音因难以置信而微微发颤,“一个猎人,为何能如此娴熟地运用圣光祷言?”
艾瑞指尖轻触阵法,符文随之泛起涟漪:“力量从不在意使用者的身份,只问是否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雷纳德赞许地颔首:“说得好。记住,加尔文,圣光从不专属于教会。在荒野中守望的牧羊人,在危难中挺身而出的平民,甚至一位游走世间的猎人——只要心怀坚定信念,皆能获得启示。”
他转向艾瑞,目光中充满敬意,“这位女士对神圣文字的理解,甚至超越了终身侍奉圣座的许多神官。”
加尔文怔怔地望着璀璨流转的阵法,终于低下骄傲的头颅:“是我太过狭隘了……”
海平面泛起第一缕曙光,将三人的身影徐徐拉长。
艾瑞对身后的议论置若罔闻,正全神贯注地检视着阵法纹路。
当她的指尖触及最后一道符文时,异变陡生——
原本流转着金色光辉的阵法骤然转为刺目的猩红,随即迸发出一声琉璃碎裂般的脆响。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整座阵法燃起苍白的火焰,转眼化作点点星火,消散在空气中。
“这是……”雷纳德下意识地握紧剑柄。
几乎同时,船舱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撕心裂肺,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格外骇人。
“发生什么事了?”加尔文警觉转身,“是个男人的声音!”
其他被惊醒的乘客仅能辨出是男性在哀嚎,但艾瑞的瞳孔微微收缩——
凭借【混血儿】狼人分支的野兽感知,她清晰地捕捉到了惨叫中夹杂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那是骨骼被强行扭断、肌肉被撕开的恐怖声响。
“不必查看了。”艾瑞冷静地阻止正要行动的圣骑士,“有人触动了不该触碰的存在,自食其果。”
她的目光扫过阵法消散之处,语气冰寒:“看来,这艘船上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雷纳德神情凝重:“您的意思是?”
“阵法不会无故反噬。”艾瑞轻轻拂去指尖沾染的灰烬,“必是有人试图以禁忌手段破解守护,却低估了圣光对邪恶的排斥。”
加尔文忍不住追问:“那刚才的惨叫……”
“恐怕就是那位不自量力的‘破解者’。”艾瑞望向惨叫传来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现在,我们该考虑的是——他的同伙,是否仍潜伏在我们中间。”
船舱深处隐约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初升的朝阳正将第一缕血色般的光芒洒上甲板。
当骚动声响起时,莉娜和塞拉菲娜立即察觉异样。
两人默契地一左一右护住菲奥娜,迅速在人群中寻找艾瑞的身影。
“艾瑞姐!”莉娜的呼唤在嘈杂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塞拉菲娜早已拔出腰间短刃,红眸警惕地扫视四周:“这边走。”
当她们在人流中找到艾瑞时,现场已乱作一团。
几个最先赶到现场的船客正扶着墙壁呕吐,面色惨白如纸。
“发生什么……”菲奥娜刚开口,艾瑞已迅速转身,轻柔而坚定地遮住了她的双眼。
“不要看。”艾瑞的声音异常平静,但按住菲奥娜眼帘的指尖却微微收紧。
雷纳德与加尔文随即赶到。当看清舱室内的景象时,就连身经百战的老骑士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圣光在上……”雷纳德下意识在胸前划出圣徽,铠甲因紧绷的身体发出细微摩擦声。
加尔文更是后退半步,年轻的面容写满震惊与不适:“这、这是何等的亵渎……”
在狭小的舱室内,一具扭曲的尸体以违反人体构造的姿态蜷缩着。
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一团被暴力揉捏后胡乱拼接的肉块——
骨骼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断,内脏与肌肉组织外翻,整个人被强行扭曲成诡异的球状。
鲜血染红了四周舱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与某种难以名状的腥臭。
“是昨晚那个邪术师。”艾瑞冷静地判断,目光如刀锋般掠过尸体细节,“看来他试图以禁忌之术破解守护阵法,却遭致反噬。”
菲奥娜在艾瑞的掌心下微微颤抖,小声问道:“艾瑞姐姐,到底……”
“只是一些不该存于世间的景象。”艾瑞轻声安抚,同时向两位学生递去眼神。
莉娜立即会意,上前一步挡住菲奥娜的视线。
塞拉菲娜则已悄无声息地移至走廊另一侧,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威胁。
雷纳德强压下心中不适,沉声道:“必须立即封锁现场。加尔文,去请船长过来。”
“已经来不及了。”艾瑞望向越聚越多的人群,“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艘船。”
船上的治安人员很快赶到现场维持秩序,但眼前的惨状让新队员当场呕吐不止,就连资深队员也面色发青,强忍不适开始勘查。
“保持距离!都退后!”治安队长高声呼喝,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当搜查人员从死者随身物品中翻出扭曲的符文石、干枯的怪异标本和记载亵渎仪式的笔记时,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是深渊教派的信物……”一位老练的治安官喃喃道,随即转向两位圣骑士,脸上带着混合敬畏与求助的神情,“诸位大人,这情况已超出我们的管辖范围了。”
雷纳德沉重颔首:“教会将接手此事。”
然而恐惧的种子已然播下。人群中不断传来窃窃私语:
“邪教徒居然混上船了……”
“天知道还有多少同伙藏在暗处……”
“那个死法太可怕了,会不会是什么诅咒?”
一位妇人紧紧搂住孩子,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会不会在睡梦中就……”
加尔文试图安抚众人:“请大家保持冷静,圣光会庇护……”
“冷静?怎么冷静!”一个商贩打扮的男子激动地打断他,“谁知道站在你身边的是不是另一个邪教徒!”
艾瑞冷静地观察着骚动的人群,对两位圣骑士低语:“单纯的安抚已无济于事。要平息恐慌,唯有尽快揪出藏在阴影里的同伙。”
塞拉菲娜的红眸扫过一张张惊恐的面孔,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莉娜将菲奥娜护在身后,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接近的人。
雷纳德与艾瑞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此刻他们心知肚明——在这片茫茫大海上,一场猎人与猎物之间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面对此番场景艾瑞只是冷静地审视着骚动的人群,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在她看来,邪教徒的伎俩再明显不过——经历同伴惨死后,他们绝不会轻易暴露,而是会如毒蛇般潜伏在恐慌的人群中,用教唆与欺诈煽风点火。
“恐惧是他们最好的武器。”艾瑞对雷纳德低语,“但这也是他们最大的破绽。”
她转向老骑士,语气果断:“请先疏散人群。让大家都回到各自岗位。”
雷纳德会意点头,提高嗓音对众人说道:“诸位请先回到各自舱室,这里交由我们处理。圣光必将驱散黑暗!”
尽管人们脸上仍写着不安,但在治安人员的引导下,人群渐渐散去。
待最后一位乘客离开后,舱室内只剩下艾瑞和两位圣骑士。
“您打算怎么做?”加尔文忍不住问道,目光仍不由自主地避开那具扭曲的尸体。
艾瑞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缓步走到尸体旁蹲下。
她取出一副特制手套戴上,指尖轻轻拂过尸体周围的地板。
“既然他们敢在船上举行仪式……”艾瑞的声音冷得像冰,“就该料到会遇上更专业的‘猎手’。”
门外,莉娜和塞拉菲娜一左一右护在菲奥娜身旁。
塞拉的红眸如鹰隼般扫视着走廊的每个角落,而莉娜则轻声安抚着微微发抖的菲奥娜。
“别怕,”莉娜握紧菲奥娜的手,“有艾瑞姐在,那些邪教徒掀不起什么风浪。”
塞拉菲娜的指尖轻抚过腰间的弩箭,低声补充:“正好让他们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狩猎’。”
当艾瑞的指尖触碰到地面上暗褐色的血迹时,一丝微不可察的邪术能量顺着她的感知蔓延开来。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转身看向两位圣骑士。
“血迹中残留的邪术气息尚未完全消散,”她平静地陈述,“我可以借助部落的唤灵仪式追踪施术者的同伙。”
“部落的巫术?”加尔文难掩震惊,“您怎么会掌握这种……”
“知识从无边界。”艾瑞打断他的质疑,从大衣内袋取出一枚用皮绳缠绕的狼牙,“教会的教义从未禁止探索真理。部落的仪式以猎物和草药为祭,崇尚与自然的平等交流——这与邪教徒亵渎生命的行径有着本质区别。”
雷纳德沉思片刻,缓缓点头:“您说得对。圣光憎恶的是对生命的亵渎,而非对自然的敬畏。”他转向仍显犹豫的加尔文,“真正的禁忌,是那些践踏人伦的黑暗仪式。”
在众人注视下,艾瑞将狼牙置于血迹中央,双手结出一个古老的手印。
晦涩难懂的部落咒语从她唇间流淌而出,带着原始而神秘的韵律。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狼牙突然泛起幽蓝色的光芒,一道半透明的狼形灵体从中跃出,在空气中凝聚成形。
“以猎人之名,”艾瑞对狼灵轻声下令,“追踪这污秽气息的源头。”
狼灵仰头发出一声无声的长啸,随即化作一道流光,穿过舱壁消失不见。
塞拉菲娜的红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而莉娜则紧张地握住了腰间的武器。
“现在,”艾瑞转身面向众人,眼中闪烁着狩猎者的光芒,“让我们去看看,究竟是谁在暗中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