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酒馆的彩窗,在木质吧台上洒落一地斑驳。
当艾瑞三人带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走进来时,吧台后的调酒师只是抬了抬眼。
“任务完成。”艾瑞将那颗微微发光的结晶放在台面上。
调酒师的视线在结晶上停顿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旋即恢复成平日的淡漠。
她一言不发地清点好报酬,推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一千银币,”她的声音毫无起伏,“比委托书上写的多了两成。”
莉娜有气无力地趴在旁边的桌子上,看都没看那袋钱:“再多银币也治不好我的精神创伤……”
塞拉菲娜轻轻拍了拍师姐的肩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远处的委托板。
艾瑞收起钱袋,语气平静:“还有适合我们的委托吗?”
调酒师这次认真地打量了三人一番,从柜台下取出一卷用黑丝带系着的羊皮纸:“最近各地频发吸血鬼袭击。报酬从优。”
“吸血鬼?”莉娜猛地抬头,脸色更白了,“该不会又要钻什么阴暗角落吧?”
“放心,”艾瑞展开委托书,“这次的目标,在地面上。”
塞拉菲娜在听到“吸血鬼”三个字时,握住匕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但在艾瑞目光投来的瞬间,她已恢复如常。
“这些吸血鬼,”艾瑞继续解释,“与传说中优雅的贵族形象相去甚远。它们大多是可悲的诅咒产物,只在饥饿时才显露丑陋的真容。”
“只有极少数‘贵族’符合人们的幻想,”塞拉菲娜忽然开口,声音略沉,“但同样危险。”
艾瑞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波动,只轻轻颔首:“确实。而且它们畏惧阳光与圣徽——这些传说,都有依据。”
莉娜好奇地凑过来看委托书:“所以我们这次是去猎杀吸血鬼?听起来比下水道强多了!”
塞拉菲娜已整理好装备,红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随时可以出发。”
艾瑞仔细收好委托书,意味深长地看了塞拉菲娜一眼。
有些心结,必须由本人亲手解开。
作为导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学徒需要时提供支撑。
“先休息一晚,”艾瑞起身,“明天开始,我们要面对的是完全不同的敌人。”
在嘱托两位学徒好好休息后,艾瑞并未立即返回房间。
她在楼梯口驻足片刻,对跟上来的莉娜和塞拉菲娜轻声说道:
“我需要去收集些情报。你们先休息,养足精神。”
莉娜担忧地望过来:“导师,您一个人去吗?”
“有些地方,人越少越好。”艾瑞将大衣领子竖起,遮住半张脸,“放心,只是打听消息。”
塞拉菲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微微颔首:“请务必小心。”
目送两人进入房间后,艾瑞转身走下楼梯。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酒馆大堂里格外清晰,吧台后的调酒师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擦拭酒杯。
正好借着这次委托,试试手。
艾瑞推开门时心想。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罗迪泰克特有的工业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人们总对吸血鬼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禁忌的爱情、永恒的誓约。
但现实往往残酷得多。
在这个世界里,人类对吸血鬼而言更像是圈养的牲畜,而所谓的混血儿,不过是欲望与猎奇心理下的产物。
艾瑞的脚步在贫民区狭窄的街道间穿行。
偶尔有衣着褴褛的居民从窗缝中窥视,又迅速拉上帘子。
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贫穷与绝望,还有一种更深层的东西——恐惧。
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转角停下。
面前是一栋破败的三层建筑,墙面上隐约可见一个褪色的纹章:滴血的玫瑰缠绕着荆棘。即便经历风雨侵蚀,仍能认出那是某个血族家族的印记。
贵族们会特意与人类结合,或命令下属这么做,只为诞下混血儿。
艾瑞的目光扫过建筑周围堆积的垃圾和瘫倒在墙角的醉汉。
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满足他们扭曲的好奇心。
在吸血鬼森严的等级制度中,同类相食是绝对的禁忌。
但混血儿不同——他们既是同族,又被视为异类。
这种尴尬的身份,让许多混血儿最终走向了猎人的道路。
当然,也有例外。
艾瑞想起某些记载。
偶尔会有混血儿踩着前任继承者的尸体上位,在弑亲后被血脉承认,转化为纯血。
这像是刻在血脉里的诅咒。
无论逃到哪里,都摆脱不了的命运。
建筑的门突然开了条缝,一只浑浊的眼睛从黑暗中望出来。
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生面孔?来找乐子,还是……做生意?”
艾瑞从大衣内袋取出一袋银币,在手掌上颠了颠
月光下,银币表面泛着纯白的冷光。
“买消息。”她的声音平静如水,“关于最近‘闹事’的那些同胞。”
那只眼睛眯了眯,门缝开大了一些。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笑声:
“猎人?有意思……进来吧。但记住,在这里,银币和鲜血是唯一的通行证。”
艾瑞收起银币,迈步走进黑暗。
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将月光隔绝在外。
在贫民窟的夜色中,这栋破败的建筑像一头蛰伏的野兽,静静等待着猎物上门。
推开那扇不起眼的木门,门内的景象与贫民窟的破败截然不同。
暖黄的煤气灯下,一个颇为整洁的酒馆呈现在眼前——抛光过的木质吧台,整齐排列的玻璃酒杯,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威士忌和淡淡血液制品的特殊气息。
酒馆里的客人们有着相似的特征:苍白的皮肤,猩红的眼眸,衣着却意外地体面考究。
当艾瑞踏入的瞬间,十几双红眸同时转向她,空气中响起几声压抑的吸气声。
“新面孔。”吧台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酒馆老板是个头发灰白的中年混血儿,他正用一块白布仔细擦拭酒杯,“而且是……相当诱人的新面孔。”
几个离门近的混血猎人下意识地吞咽着,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但他们很快移开视线,刻意放松了姿态——在这个地方,失控等同于死亡。
“收起你们的獠牙,小子们。”老板慢条斯理地说,目光却始终锁定艾瑞,“这位女士身上的银味儿,浓得隔着三条街都能闻见。”
艾瑞从容地走到吧台前,大衣下摆随着动作微微掀起,隐约露出腰间的银铳枪柄。
这个动作让酒馆里的紧张气氛又微妙了几分。
“情报。”她将一小袋硬币放在台面上,鼓鼓的袋口泛着纯白的微光,“关于最近活跃的那些‘亲戚’。”
老板放下酒杯,俯身凑近看了看,又抬眼打量艾瑞,忽然露出一个带着尖锐犬齿的笑容:“女士,您的血液在这里可算得上顶级佳酿。这般醇厚的生命气息……就是那些鼻孔朝天的纯血老爷们,恐怕也得花些力气才能保持体面。”
他伸出手指,用那苍老的手指将银币袋子拨到柜台下,动作间流露出吸血鬼特有的优雅:“不过您说得对,生意归生意。”
一个年轻混血猎人从角落的阴影中低声道:“老大,她真的只是来买消息的?”
“闭嘴,凯尔。”老板头也不回,“能带着这么一身‘香味’还敢独闯这里的,要么是疯子,要么……”他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光,“……是我们惹不起的人。”
他从柜台下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在台面上徐徐展开。
纸上用红墨水精细绘制着罗迪泰克部分城区的街道图,十几个地点被用更深色的血迹标记着。
“过去半个月,这些地方都发生过袭击事件。”老板的指尖点在最密集的区域,“老城区、码头仓库区、还有……有趣的是,有两个地点靠近教会慈善医院。”
艾瑞的视线在地图上快速移动:“目击报告?”
“幸存者很少。”老板的声音低了几分,“但有个共同点——所有现场都干净得诡异。没有挣扎痕迹,没有血迹飞溅,就像……受害者是自愿跟着走的。”
酒馆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一个满脸伤疤的混血猎人灌了口暗红色的饮料,哑声道:“自愿?被‘绯红凝视’盯上的人,可没有自愿这一说。”
艾瑞收起地图,又放下一枚银币:“袭击模式?”
“规律在变化。”老板收起第二枚银币,态度明显认真了许多,“一开始是流浪汉和醉鬼,最近三天……开始有平民失踪。这说明他们要么越来越大胆,要么……”
“要么急需扩大‘血食’的来源。”艾瑞接话道。
老板缓缓点头,猩红的眼眸中流露出罕见的凝重:“女士,不管您接了什么委托,小心些。最近街面上‘纯血’的味道越来越浓了,这通常意味着……某些古老的家族又开始活动了。”
艾瑞将地图仔细收好,转身时目光扫过整个酒馆。那些混血猎人们纷纷避开她的视线,却又在她即将出门时,听到身后传来老板低沉的声音:
“如果需要帮手……我们这里的人,对付‘亲戚’都算专业。”
门在身后关上,将酒馆内混杂着渴望与警惕的气息隔绝。
月光下,艾瑞展开地图,那些血迹标记在夜色中仿佛真的在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