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如暴雷般撕裂夜晚虚伪的宁静,炽亮的弹道与吸血鬼猩红的眸光照亮钢铁丛林的一角。
那些已现出人蝠本相、浑身浴血却愈加凶暴的怪物,在绝境中迸发出骇人的速度与力量,屡次试图冲破猎人与佣兵交织的火力网。
惨叫不时响起——一名年轻佣兵被侧方管道扑出的黑影掼倒在地,利爪闪过,手臂已与躯干分离。
不远处,经验尚浅的猎人稍慢半步,便被另一只吸血鬼扑倒,獠牙瞬间刺穿咽喉,鲜血在火光中喷溅成雾。
死亡与重伤的阴影弥漫,让空气中的铁锈味浸满更浓的血腥。
“保持距离!别让它们近身!”老猎人的吼声穿透混乱。
众人稳守阵位,以精准的点射与涂抹圣水的弩箭压制吸血鬼的突击,为同伴创造机会。
在这血腥漩涡中,莉娜与塞拉菲娜如同两道互补的流光,穿行于掩体与交火的缝隙之间。
这是她们第一次直面如此激烈而残酷的超自然战斗。
莉娜的脸色在每次爆炸闪光中都显得苍白,握紧改造手弩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轰鸣,恐惧像冰手攥紧她的胃。
但她咬紧下唇,每次呼吸带着颤音,仍强迫自己抬起弩箭,瞄准,扣下扳机——
镀银短弩“嗖”地射出,逼退一只正欲侧袭其他猎人的吸血鬼。
“左边,管道上方!”塞拉菲娜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见丝毫慌乱。
她那对红眸在战场上异常冷静,仇恨的火焰并未吞噬理智,反而将其淬炼成一种冰冷的专注。
她将这场战斗视为磨砺剑锋、迈向复仇的必经之路。
剑随身走,银亮的锋芒总在利爪袭来的前一刹那精准格挡或刺击,为莉娜开拓射击的空间。
生死压力之下,两人的配合迅速成型:莉娜的弩箭负责牵制、干扰与中程压制,塞拉菲娜的剑则镇守近侧,清除突破火网的漏网之鱼。
她们背靠着背移动,互相照应视野盲区。
然而吸血鬼的疯狂与速度仍超预期。
一只格外强壮、半边脸被圣水灼得坑洼的怪物,硬扛数发子弹,猛地从货箱后跃出,利爪直取看似更易对付的莉娜!
“莉娜!”塞拉菲娜惊呼,毫不犹豫侧身撞开莉娜,同时银剑上撩,试图架开攻击。
“噗嗤——”
利爪擦过剑刃,依旧在她左肩至锁骨处撕开三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瞬间染红半幅衣襟。
几乎同时,另一只吸血鬼从阴影中探爪,抓向因救人而失衡的莉娜。
莉娜只来得及狼狈翻滚,小腿仍被爪尖掠过,护甲撕裂,皮开肉绽。
钻心的疼痛让她闷哼一声,冷汗浸透后背。
负伤并未令她们崩溃。
塞拉菲娜仿佛感知不到肩头的剧痛,就着前冲之势,将银剑狠狠刺入攻击莉娜的那只吸血鬼胸膛。
莉娜也忍痛单膝跪地,咬牙朝那只伤到塞拉的怪物连发两箭,一箭钉入眼眶,一箭贯穿咽喉。
战斗的喧嚣,最终在更多猎人合围、以及黎明第一缕灰白光线隐约浮现时,逐渐平息。
残余的吸血鬼或化灰烬,或带重伤仓皇遁入更深的地下网络。
当最后一声枪响的回音散入晨雾,莉娜与塞拉菲娜才像被抽空所有力气,背靠着一截冷却管道,缓缓滑坐在地。
两人浑身浴血,伤痕累累。
塞拉菲娜左肩的伤口虽经简单包扎,仍不断渗血,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她坐得笔直,目光依旧望向吸血鬼逃窜的方向。
莉娜小腿伤势不轻,疼痛使她额角布满冷汗,改造手弩掉在一旁,双手控制不住地微颤——是后怕,也是脱力。
她们精疲力竭地靠在一起,急促的喘息在骤然寂静的废墟中格外清晰。
莉娜从腰间摸出剩半壶的水囊,自己先灌了一口,然后递给塞拉。
塞拉沉默接过,饮下一口,冷水划过干涸的喉咙。
没有更多言语,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共同经历血火淬炼后,无声滋长的默契与信任。
晨光艰难穿透工业区的烟霭,落在她们沾满血污、疲惫却未屈的脸上。
当最后一缕硝烟在渐亮的晨曦中飘散,艾瑞的身影才从一片被蒸汽管道切割的光影间缓缓走出。
她步履平稳,踏过狼藉地面,仿佛昨夜的厮杀与她无关。
这一次,她没有将雏鸟护于羽翼之下,而是选择远远观望,任由她们在血与火的试炼中挣扎、学习、受伤。
此刻,望着虽然浑身挂彩、衣衫褴褛,却眼神明亮、彼此依靠坐在废墟中的莉娜与塞拉菲娜,一抹极淡而真实的满意弧度,悄然浮现于艾瑞嘴角。
她走到两人面前,蹲下身。
没有责备,没有夸赞,甚至没有言语。
只是用那双沉静如紫水晶的眸子,仔细地、一寸寸掠过她们身上的每处伤口——莉娜小腿翻卷的皮肉,塞拉菲娜肩头深可见骨的爪痕,还有无数细小的擦伤与瘀青。
那目光锐利如解剖刀,却蕴含着无需言明的了然与……认可。
无声,已是最深刻的教导。
她们活下来了,她们战斗了,她们证明了价值。
接着,艾瑞伸出手,动作平稳而果断,开始拆除两人先前匆忙包扎、已被血污浸透的粗糙绷带。
布条与半凝固的血肉黏连,撕开的刹那——
“嘶——!”莉娜倒抽冷气,疼得身体猛缩,泪水几乎涌上眼眶。
塞拉菲娜咬紧牙关,下颌绷得死紧,将痛呼压成一声闷哼,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艾瑞对她们的反应恍若未闻,眼神专注如处理精密机械。
她从大衣内衬取出扁平的金属医疗盒,里面整齐排列着消毒剂、特制药膏、缝合针线与洁净绷带。
她先用浸透消毒剂的棉纱仔细清理每处伤口,拭去污血与可能的异物,动作精准,力道控制得极好,既清洁彻底,又最大限度避免二次伤害。
冰凉的液体触及翻卷的皮肉,带来新一轮刺痛,但两人都强忍着,望向导师专注的侧脸。
随后是药膏——散发清苦草木气息的暗绿色膏体,被均匀涂抹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先凉后热的奇异感觉,些许缓解了火辣的疼痛。
最考验人的是缝合。
艾瑞穿针引线的动作流畅如艺术,银亮细针牵引羊肠线,精准穿入皮肉边缘,将裂口重新拉合。
每次穿刺与拉紧,都带来清晰直接的痛楚。
莉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塞拉菲娜闭上双眼,唯有微颤的睫毛泄露了她的忍耐。
整个过程,除了偶尔工具碰撞的轻响与两人压抑的呼吸,一片寂静。
艾瑞全神贯注,仿佛手中不是学徒的血肉,而是待修复的精密零件。
她的沉默并非冷漠,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关注——将所有注意力倾注于确保伤口得到最妥善的处理。
终于,所有较深的伤口缝合完毕,覆上干净敷料,并以绷带利落包扎。
完成这一切,艾瑞才轻轻舒了口气,收拾医疗工具。
晨光彻底照亮厂区,落在三人身上。
莉娜和塞拉菲娜瘫靠在管道上,浑身浸透汗水、血水与药膏,疲惫如潮水淹没每寸肌肉。
但经历过昨夜生死一线的厮杀,面对过吸血鬼狰狞的爪牙,此刻这些处理伤口的疼痛,竟显得如此具体而微小——不过是生存必须支付的代价,是强大路上可忍受的注脚。
艾瑞站起身,低头望向累得几乎说不出话的学徒,伸手轻轻拍了拍她们的肩头——一个无声的、笨拙的,却重若千钧的赞许。
“休息一会儿,”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如常,“然后,我们回去。任务……完成得不错。”
这句话如同赦令,让两人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
她们对视一眼,在彼此狼狈却明亮的眼中,看到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丝悄然生长的、属于猎人的坚韧。
阳光愈发明亮,逐渐驱散夜寒与残影。
尽管昨夜激战,围猎网终未彻底收拢,仍有几只格外狡猾或幸运的吸血鬼寻隙遁入错综的地下网络,逃之夭夭。
艾瑞心知,这些带着恐惧逃回的“舌头”,必会将“异常高级血液”的信息作为重大情报或保命筹码,上报所属的“贵族”阶层。
不过,这正合她意——省去了她主动搜寻、打探吸血鬼上层圈子的麻烦。
当那些自视甚高的“老爷”们被这诱人描述吸引而来时,或许正是顺藤摸瓜、切入核心的最佳时机。
但那是将来的布局。
眼下,她看着刚回旅馆、几乎沾床便昏睡的莉娜,以及虽强打精神、却不得不将手臂吊在胸前的塞拉菲娜,觉得当务之急是让这两位初历残酷实战的学徒喘口气。
毕竟她们并非自己,没有在无数次生死中淬炼出的体魄,能不知疲倦地辗转于战火之间。
血肉之躯需要恢复,精神冲击亦需时间消化。
“好好休息,这几天没有强制训练。”艾瑞简单嘱咐,为她们拉好窗帘,将清水与应急药物放在床边触手可及之处,随后轻掩房门,走下楼梯。
清晨的酒馆比夜晚安静许多,只有零星几个彻夜未归的猎人在角落打盹。
吧台后,调酒师德莱利一如既往地擦拭杯子,仿佛永远站在那儿。
见到艾瑞下楼,她停下动作。
“你昨晚闹的动静不小。”德莱利开口,语气平淡而意有所指,“工厂区的吸血鬼巢穴被彻底惊动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它们恐怕得另寻地方‘用餐’了。”
艾瑞不置可否地走到吧台前。
德莱利将一个颇有分量的皮质小袋推过来,袋口未紧,几枚灿金边缘在灯光下流转着诱人光泽。
“五十枚金币。按猎杀确认数量、预警贡献及整体任务评级结算的。”她说道。
这算是艾瑞目前猎人生涯中最高的一笔报酬。
她掂了掂钱袋,沉甸甸的手感确实实在。
她没有立刻收起,而是抬眸再次看向德莱利:“之前那份情报委托,有进展吗?”
德莱利似乎早有预料,从柜台下取出一封以火漆封口的薄羊皮纸袋,放在吧台上推至艾瑞手边。
“有人接下了,并带回一些东西。”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纸袋,“外围信息——袭击事件模式、疑似关联的贵族社交圈流言、以及几个值得注意的地点。都在里面了。”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些许,带着情报贩子特有的谨慎与暗示:“不过,你若想得到更关键的内容……比如具体涉及哪些‘贵族’、其动机、或更直接的证据指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需要更专门的渠道,以及……”她指尖轻点台面,“另外的价钱。”
说着,德莱利从怀中取出一张质地坚韧、边缘烫银的卡片,置于羊皮纸袋上。
卡片设计简洁,只印有一个地址、门牌号,以及一个以优雅花体书写的名字——薇奥拉。
艾瑞指尖触及卡片,目光在“薇奥拉”这个名字上停留片刻。
那双幽绿色的蛇眸仿佛再度浮现眼前。
在白河镇结下的“缘分”,终于找上门来。
这位曾向自己递出邀请的人,终究是寻到了自己的踪迹。
就让我看看,你这瘟疫医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吧……
艾瑞如此想着,将到手的情报收入囊中,随后拿起德莱利递来的名片,朝酒馆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