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逃啊!人类杀过来了!!”
惊叫声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却在耳畔炸响。
白皮兽人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四周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灼与混乱的气息。
光线昏暗,顶上是由兽皮和粗木搭成的屋顶。
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尘土和某种灼烧的焦糊感。
他皱着眉坐起身,脑袋昏沉,
嘴里发出一声沙哑低吟,伸手去揉太阳穴,却在指尖触到皮肤的那一刻,愣住了。
那不是人的皮肤。
指腹摩挲之下,是一层细密却干燥的鳞纹感,冰凉、坚韧,略显粗糙。
白皮兽人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双臂——
皮肤泛着浅白,隐隐有些灰蓝色的肌理线条。
从肩膀延伸至手腕,每一道线条都显得不属于人类的解剖构造。
“我……?”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陌生。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白皮兽人瞪着那双有些发亮的灰蓝瞳孔,试图回忆自己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我叫……”话到一半,语气却忽然一滞。
名字呢?
昨晚的记忆如同浸水的旧纸,模糊而破碎。
他依稀记得大学毕业聚会,酒桌上的笑闹、几位同学劝酒的面孔、昏黄灯光下最后一个空杯。
自己好像醉了?
回家的路上又发生了什么?
记不清了。
更让白皮兽人不安的是,那些模糊的回忆与此刻周遭的现实。
这低矮粗陋的木屋、异样的身体感受,毫无关联。
他深吸口气,嗅觉异常灵敏,甚至能分辨出外面泥土被踩动后的潮气。
再一次低头看自己那双手时。
白皮兽人已经不能否认这个惊人的事实,自己不再是人类的身体。
变成了某种……白皮肤的异类。
一阵沉默蔓延开来。他仍倚靠在木墙边,呼吸急促,脑中空白一片。
这时,门帘被猛地掀开,一个身影闯入屋内,踏地声如鼓点般响亮。
“阿尔,你还在这儿发什么呆?”
“……阿尔?”
他迟钝地抬起头,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叫阿尔?”
这个名字仿佛一道电流,从耳膜钻入脑海。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接受,而是怀疑——
谁是阿尔?
我叫这个吗?
这是什么恶作剧?
白皮兽人仍在沉默中挣扎,混乱的大脑与陌生的身体同时拉扯着他的理智。
一句不合时宜的念头却从心底升起:
“难道……我不是人类了?”
“我?叫阿尔?”
他指着自己,声音还有些发虚。
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开玩笑,还是某种误会。
他甚至下意识想看,对方有没有穿着什么动漫展的COS服。
可眼前这个绿皮壮汉,实在太真了。
对方身高至少两米五,皮肤泛着油亮的墨绿,肩膀宽阔,四肢粗壮。
腰间只围着一条兽皮战裙,脚下是缠绕粗绳的原始草鞋,一脸不耐烦地盯着自己。
那双黄色的竖瞳中没有丝毫温柔,有的只是焦躁和怒火。
“你个白痴,健忘症这么严重了?”绿皮兽人大手一挥,毫无预兆地一把将他扛了起来。
“喂,等——”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扛上肩头。
头朝下倒挂着,视线颠倒,耳边是风声和对方粗重的呼吸声。
他能感到自己被肩膀顶得生疼。
肚子一阵翻腾,剧烈的颠簸感让他几乎要把昨晚的酒吐出来。
“你是部落的兽人!
现在人类军队杀过来,你再不跑,就要被做成罐头了!”
“啥?罐头?”
白皮兽人强忍着不适,试图理解这个词在当前语境下的意义:“人类吃粮食,什么时候开始拿我们这种——
呃,兽人做罐头了?”
“虽然人类是杂食动物,但也没那么杂吧?”
“闭嘴!”
绿皮兽人几乎是吼出来的:“你要是还有点脑子,就赶紧用它思考一下眼下的局面!”
他加快脚步穿过临时营地。
空气中带着烟尘味,地面因混乱而凌乱不堪。
阿尔倒挂着,能瞥见远处天空泛红。
有浓烟正往天上翻滚,一声低沉的爆炸在不远处传来,震得地面轻轻颤动。
“谁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祭祀传出来的,说什么吃兽人肉能壮阳,拿我们鞭泡酒可以活血化瘀。”
绿皮兽人边喘气边骂骂咧咧:“从那之后,天煌公国的疯子们就开始猎捕我们。
还说什么‘异种之血’能炼成什么药。
我们不跑,就等着被分尸下锅!”
阿尔一时语塞。
这个理由,荒谬得像笑话。
但此时此地,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因为周围那些尖叫、燃烧、爆炸、逃窜的脚步声,全都在告诉他: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阿尔想反驳,想说这种鬼话谁会信。
但最终只挤出一句:“你确定这是战争?
不是某种大型仇恨狂欢节?”
“你以为我想背着你逃命?”
绿皮兽人喘着粗气:“再晚点你就能亲眼看看自己的脑袋,被挂在战车前当战旗!”
阿尔沉默了。
他现在不知道更该怀疑谁:
是眼前这位绿皮粗汉。
还是那个莫名其妙变成兽人的自己。
或者说,是这个连常识都不太讲的世界。
但阿尔至少清楚了一点。
这不是做梦,也不是玩笑。
他确确实实,在逃命——
作为一个兽人。
随着绿皮兽人急促的奔跑,阿尔脑袋逐渐从混乱中清醒。
自己仍旧被扛在肩上。
虽然姿势难受。
但震荡的节奏,反倒让他逐步适应了当前现实。
炙热的空气灌进鼻腔,火光在远处闪烁,爆炸声一阵比一阵近。
还有更多沉重的脚步声、兽吼声、金属撞击声,在山谷中混杂回响。
他感到自己全身血液都在被拉扯。
心脏狂跳,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清晰得不自然——
甚至连一只蜥蜴,从灌木丛中逃窜的“沙沙”声,都能被捕捉到。
五感变得异常敏锐。
这身体……不是人类的。
阿尔试着动了动手指,皮肤仍是那种淡白带灰的调子,骨节突出,肌肉线条硬朗。
即便趴着,也能感受到小臂中蕴藏的爆发力——
那不是他原本习惯的瘦弱大学生体格,而是一种野兽般的结实和锋锐。
耳边传来一阵阵嘶吼与呐喊。
阿尔抬头望去。
前方林道间,几个比绿皮兽人,还高半头的巨兽般身影正从侧路狂奔而过。
他们的皮肤有的泛着墨蓝。
有的呈现棕金,体格魁梧,一跃便是数米,却全都神色慌张,眼中满是逃命的本能。
甚至连武器都没带齐,只拿着粗木棍或骨制长刺。
“那家伙得有三米吧……”阿尔喃喃自语。
一群能用肩膀撞塌木屋的存在,正被某种力量逼得连头都不敢回地逃。
荒谬。
他目光扫过沿路的景象,看到有幼小兽人被母兽人拎着狂奔。
老年兽人跌倒后被抛下,身后火光掠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炭烟。
那是溃败的景象,是毫无组织的逃难。
但越是目睹这一切,阿尔心中越是升起一股违和感——
“为什么我们不反抗?”他低声问道。
阿尔没说“他们”,而是说“我们”。
察觉到了自己语气的转变,却并未停下思考的惯性。
体型更强壮、力量更优越,甚至感官也更敏锐……
哪怕手中拿的是木棍,只要集结起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落荒而逃吧?
“是因为太突然?
还是因为……他们太怕了?”
阿尔望着远处火光冲天的战场方向,心中这个疑问愈发清晰。
如果我们比他们更强壮,为什么……我们反而要逃?
“为什么我们不反抗?”
阿尔这句突兀的疑问,在林间的风声与爆炸声中传出,带着不合时宜的冷静。
绿皮兽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狂奔。
他的脚步越发沉重,喘息也更为粗重。
几十米过去,才忽地咬了咬牙,语气中带着一种愤怒又无奈的情绪。
“你个白痴,烧傻了吗?”
他猛地停下,将阿尔放在地上,两人终于面对面站立。
“你看看我们这副德性,手里拿的是啥?”
他扬起手中那根粗木棍,棍头还带着断裂的痕迹:
“拿这玩意去撞铁骑?
去撞魔法护盾?”
“人家全副铁甲,战马披挂,长矛破甲,队形冲锋。
后方还有魔法团点火、控雷、落石!
你当你看演戏呢?”
阿尔愣住了。
绿皮兽人伸出粗壮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你知道我们这身破皮,能挡几下?
他们随便一个低阶魔法,就能炸塌半个山头,我们这些野地里长大的兽人,能扛个屁!”
他捂着脸,用力搓了几下。
似是极力压制着心头的暴躁与羞耻:
“要是有几把像样的大刀,有几副护甲,有点组织,有点计划……
哪怕死,也能咬下一块肉!”
说到这,他又看了看阿尔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语气低沉了几分:
“但你也看见了,现在我们连骨刀都凑不齐,只能各自逃命。
不是我们怕,是根本打不了。”
阿尔张了张嘴,最终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他回想起刚才那些仓皇逃命的身影。
那些连孩子都拎着跑的母兽人,那些手持树枝木矛的少年兽人。
这些庞大而原始的身躯,根本不是弱者。
可他们所面对的对手,却是另一个“时代”的力量。
钢铁、阵型、法术、统御。
人与兽的战争,表面看是体格与勇气的较量,实则早已是文明层级的碾压。
一层厚重的压抑感,缓缓攀上了他的胸口。
阿尔终于理解,眼前这个粗鲁的绿皮,不是在逃命——
而是在挣扎中,苟活。
他们终于在半山腰停下。
绿皮兽人粗重地喘着气,将阿尔从肩头放下,随手拽过一块石头坐下。
双手撑膝,像一头疲惫至极却仍强撑的野兽。
他没再说话,只是望着山下的火光,目光沉沉。
阿尔站在他身旁,双脚踩在灼热的岩土上,身上还残留着奔跑时的颠簸感。
抬头望去,山下的景象宛如炼狱。
大地在燃烧。
火焰沿着村道蔓延,木屋接连塌陷,浓烟翻滚如潮。
数不清的尖叫与嘶吼从风中传来,爆炸一声接一声地绽放在夜色中,仿佛雷鸣般震撼。
那些爆炸的颜色并不自然,不是单纯的火药或燃油。
有的泛着蓝焰,有的如紫电劈裂大地。
还有的在空中凝聚后骤然垂落,炸出数十米高的火墙。
魔法。
阿尔直觉地想到了这个词,尽管不知缘由,却感到那种毁灭性的威压。
与童年看过的幻想作品中,描写的魔法攻击几乎别无二致。
“……不是地球。”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窜入他的脑中。
紧接着,脑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有什么冰冷锋利的东西,硬生生从意识底部撕裂开来。
他闷哼一声,踉跄两步。
扶住身旁岩石,呼吸急促。
一段段模糊不清的画面涌了出来:
校园、酒桌、昏暗的KTV包间;
朋友们的笑声;
握着酒杯的自己;渐渐模糊的视线;
厕所中滑倒的一瞬;
还有那仿佛有什么东西“撕裂现实”的白光……
“我……转生了?”
他死死捂住额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转生……异世界……”
这几个字仿佛被打进脑中,光芒一闪而过。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不是一次“COS”,更不是短暂的穿越。
是完整的、彻底的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