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已经退去。
记忆像是刚被擦拭干净的镜面,一点点恢复了清晰。
阿尔站在半山腰的岩石上,望着下方战火渐熄的村落,内心却是一片死寂。
他终于确认,这不是梦。
也不是游戏,也不是拍戏。
自己确确实实是个异世界转生者了。
问题是——
这转生也太失败了。
没有系统面板,没有金手指,没有传说中的职业觉醒、力量加持。
甚至连个新手指导都没有。
穿越者的待遇他一项没享受到,就被莫名其妙地扛着跑路,还差点被煮成罐头。
“我特么到底是穿越,还是被流放啊……”
他长叹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岩石上,满脸怅然。
回忆昨晚的最后片段,似乎是毕业聚会喝醉。
然后滑倒,接着眼前一黑,再然后就是绿皮兽人把他扛着跑路……
“别人转生开局就是大魔导师、禁咒骑士、龙族幼崽,轮到我就成了个白皮异类兽人。”
“唯一的优势是脑子还算能用……”
“可是就这破环境,脑子有屁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新身体。
身上的皮肤依旧泛着病态的灰白,肌肉线条倒是分明。
但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的改造兽。
他摸了**口,没有发现什么奇怪器官,再往下一点,目光忽然顿住。
“嗯?”
他低头,看向自己裆部。
那裆下吊着一根……嗯,令人相当有压迫感的存在。
“……”
阿尔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默默地挪了挪姿势,重新坐正,然后又偷偷低头确认了一眼。
“呃……也不是完全没长处。”
一丝微妙的安慰,在这废墟般的世界里缓缓升起。
像是濒死之人,发现床底还有一个干净的馒头。
阿尔靠着岩石坐好,心情稍稍缓和,开始胡思乱想:
“难怪他们说吃兽人肉壮阳……可能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笑声中透着些疲惫,也有种看破一切的豁达。
“算了,现在想这些没意义。”
“活下去……是第一件事。”
岩石上传来一阵咯吱声,是绿皮兽人换姿势时发出的。
他还坐在阿尔身侧,双臂撑膝,满脸写着“今天真是操蛋的一天”。
阿尔沉默了一会儿,望着山下渐远的火光,终于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绿皮兽人侧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斟酌这句话是失忆的真空表现。
还是单纯想找话说。
最终,他“哼”了一声,语气充满无奈与疲倦:
“扎卡里·塔克。”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仿佛生怕对方听不出这名字有多重要似的:
“兽人部落酋长。”
阿尔眨了眨眼:“你是……这个部落的老大?”
“……嗯。”
扎卡里低头盯着地面石缝,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然后声音压低:“虽然我也不想承认,毕竟我带的这一群,连根像样的骨刀都找不出。”
阿尔转头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便不客气地继续抱怨:
“你倒是好,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发呆。
然后又是胡说八道,什么人类不吃兽人肉、什么转生、什么不能反抗……
搞得我差点以为你又烧坏脑子了。”
“不过……”
他眯起眼看着阿尔,语气中带着些许古怪的评价:“好歹你现在算恢复正常了。”
“怎么说?”
扎卡里露出一口尖牙:“整个塔克部落,除了我,没人脑子比你清醒。”
他抬手指着阿尔的额头:“你是我们部落的‘大脑’。
开智的兽人,哪怕脑子烧了一半,也比其他那些只会逃命、只知道抓木棒的家伙强。”
“你不恢复过来,我们这群兽人……迟早完蛋。”
阿尔听着,眉头不由微皱。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因为身份特殊才被你扛着跑?”
“哈?”
扎卡里睁大了眼睛,像是听见什么荒谬的玩笑:
“要不是你是部落里唯一能想点子、动脑子的兽人,我早就把你剁了做罐头了!”
阿尔:“……”
扎卡里咧嘴笑了笑。
露出那种典型的野兽式幽默,声音低沉:
“我说真的,你昨晚还跟我大谈‘战略退却’、‘资源整合’。
结果今天醒来一脸懵,我以为你脑子彻底废了。”
“要是你真废了,这部落就真完了。”
阿尔默然。
他终于明白,自己这具身体,之所以被拼死抢出来逃命,并不是因为身份高贵。
也不是因为有隐藏力量。
而仅仅是因为:
他能思考。
阿尔沉默地坐在石头上,脑子飞快运转着。
他现在知道了,自己是“塔克部落的大脑”。
这个身份听起来荒谬,却是他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唯一基础。
但要“活下去”,得先搞清楚这个世界的格局。
他偏头看向扎卡里:“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往哪儿逃?”
扎卡里没立刻回答。
他抬头望着远方天边的红光,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在权衡。
片刻后,他才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
“北边是巨龙山脉,龙族的老巢。
那些大家伙领地意识很强,我们这些光着屁股逃命的兽人,一进去就得被烧成碳。”
阿尔下意识皱眉:“龙?
是我们印象中的那种,会飞、会喷火的龙?”
“你要是能站在它们脑门上喊一声再确认,记得回来告诉我。”
扎卡里冷哼一声:“别想了,龙族比天煌人类还难打交道。”
“西边是矮人联邦,一群身高没到我胸口,却能造出世界上最硬铁甲和最毒炸药的疯子。
他们领土封闭,边境装甲列队。
一见到我们这种长得比他们高出一倍的家伙,就直接开火。”
“技术强,武器硬,还偏执。”
阿尔评价了一句。
“说得不错。”
扎卡里点头:“我们以前有一批兄弟试着过去,连山口都没进,全被打回来了。”
“南边就不用说了。”
他说着,抬下巴指了指远方仍未熄灭的火光:
“天煌公国的铁骑和魔法团,连抓带烧,恨不得拿我们炼药做香料。”
阿尔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北边是巨龙,西边是炮灰,南边是敌国……
他脑中不自觉地开始画地图。
“那东边呢?”他问。
“精灵国度。”
扎卡里的语气出现了罕见的迟疑:
“他们住在迷雾林和银月湖之间,是那种……谁都不太理的种族。”
“你是说,他们不亲近任何种族?”阿尔眼神一闪。
“嗯,也不驱赶,只要你别踏入他们的圣林深处。”
扎卡里抓了抓下巴:“他们不讨好谁,也不攻击谁。
要说友善,也谈不上,但起码——
不会像人类那样把你关笼子做实验。”
阿尔心中迅速筛选:
龙族:排除,靠近必死;
矮人:排除,敌意明确;
人类:更不用说,死敌;
精灵族:虽冷淡,但不主动驱赶,有可能谈生存空间。
阿尔低头沉思片刻,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几下。
几种可能性逐一过滤后,只剩下一个选项。
“我们往东走。”阿尔抬头道。
扎卡里一愣,眉毛动了动:“东边?精灵国度?”
“没错。”
阿尔望着远方天色渐亮的东方天际,声音平静:
“你说他们不欢迎任何种族,但没说会主动攻击。
只要我们不踏入他们核心区域,或许能在边境外围找块立足之地。”
“哪怕只是几片山林,几道河湾,能活下去就好。”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总比待在天煌人类的地盘上,随时被抓去做成罐头强。”
这话刚落,扎卡里已经从兽皮腰带下,掏出一个黑色粗犷的号角。
没有再多问一句。
“呜——呜呜——”
短促而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山谷,像野兽咆哮般撕裂晨雾。
下一秒,远处树林、山坡、断壁之间,陆续传来回应的嘶吼声与奔跑声。
各个方向,散落的兽人族群迅速集结,不需要语言,不需要命令,只凭那一串号音,就知道——
部落开始迁徙了
阿尔望着山道间,开始移动的兽人们。
一群群高大身影扛着食物、抱着孩子、背着简陋的骨器,沿着山林小道踏上旅程。
没有人质疑、没有人犹豫。
那一瞬间,阿尔忽然有种错觉。
他不是在“建议”,而是在引导一个部落的未来。
兽人部落,开始迁徙了。
山林之间,身影穿梭,大地微微震颤。
阿尔站在山腰望着这一幕,内心的震动远比脚下更强烈。
没有组织、没有队形、没有任何明确的路线指示。
但没有混乱。
每一只兽人,都似乎知道自己该往哪走、跟谁一起走、背什么、拿什么。
那些成年雄兽人,将食物和简单武器扛在肩上。
雌兽人抱着孩子跟在中线。
年老者自行靠近队尾。
而最敏捷的几位年轻兽人,则早早冲到山脚,像是下意识地“探路”。
没有一人发问,也没有一人反驳。
只是单纯、直接地执行。
阿尔本以为这是“愚蠢”,可现在他渐渐明白了,这是一种线性思维。
他们不是不懂复杂判断,而是没意识到自己可以判断。
“大脑发出命令,那就照做。”
他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他们眼中的自己:不是指挥官、不是首领,而是认知源头。
阿尔轻轻吐了口气,心头有些复杂。
他回过头,看向还站在岩石边望风的扎卡里。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阿尔道。
“问。”
“你为什么这么信我?
我醒来一副傻样,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满口胡话。”
“你是大脑。”
“这不是理由。”
“是。”
扎卡里转头看他,表情像是在看一个不太聪明的孩子:“你是大脑,我不信你,难道信他们?”
“他们连‘东’在哪都搞不清。”
说得理所当然,就像说“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自然。
阿尔张着嘴,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望着扎卡里,那双单纯到近乎倔强的兽瞳,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是被裹挟着往东走,而是他们把方向交给了自己。
那是一种毫无条件的信任,也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阿尔缓缓地坐回岩石上,低头看着掌心。
“也许……我真得开始想办法,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