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看似普通的“万界通权杖”，虽然不能用来释放什么毁天灭地的禁咒。
但在沟通方面却是绝对的神器。
阿尔握着权杖，精神力微微流转。
开口说出的话语明明是兽人语，落入对方耳中却自动转化为了最标准的通用语意。
没有任何语言隔阂，意思瞬间传达。
长老纳克斯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他往前迈了一步。
枯瘦的身躯在夜风中微微晃动，语气诚恳而卑微：“尊敬的兽人领袖。
我们深夜造访，是想用我们在炼金术上的知识，问你们换取一些粮食和盐。”
“你也看到了，暗精灵一族并不如兽人这般体魄强健。”
纳克斯苦笑了一声，指了指身后漆黑的荒野：
“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上，对于我们来说，狩猎太过困难。”
这片高地平原，如今看起来风平浪静，牛羊成群。
但那并不是因为它本来就安全。
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兽人的体格太过庞大。
几千名全副武装的壮汉聚集在一起，那种冲天的煞气。
就算是平原上的大型魔兽，也不敢轻而易举地发动袭击。
但凡有胆子大的野兽，现在早就变成了锅里的肉块，入了兽人的肚子。
而对于只剩一千残兵、且缺乏重武器的暗精灵来说，这里却是步步杀机的禁区。
得知了对方的目的，阿尔神色未变，并没有立刻答应。
而是扭头看向身旁的扎卡里，询问道：“现在的粮食，库存情况怎么样？
还有多少剩余？”
因为每天晚上阿尔都要求汇报数据，扎卡里现在对家底也算是有所掌握。
他抓了抓后脑勺，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数，汇报道：“肉的话，牧栏里有十几头短角牛已经老了，原本就计划这几天宰杀。
加上仓库里存的风干肉，支撑到秋收结束完全没问题。”
“蔬菜方面，第一批种下去的长势快的，像青菜和生菜，现在已经能吃了。”
“还有每天产的奶和蛋……”
具体的细数扎卡里一时半会儿算不清。
他只能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总量：
“除去部落每天的消耗，目前为止，至少能多出十多车的富余粮食。”
“其中有一部分是新鲜的叶菜和刚宰的肉，必须要尽快吃掉，不然放过几天就要坏了。”
听完食物的储备，阿尔点了点头，最后又问了一句关键的：
“那盐呢？”
提到盐，扎卡里咧嘴一笑，显得格外自信：
“放心吧！
按照你教的那个‘提纯法’，用石灰乳溶液去掉杂质后，那种不苦的精盐我们熬了很多。”
“目前的库存，足够全族敞开吃，吃到年底都不用愁！”
一听有这么多的余粮和食盐，阿尔心里有了底。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那两位忐忑不安的暗精灵。
语气平静：“既然如此，我们目前的粮食还算充足，可以跟你们进行交换。”
“但是——”
阿尔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盯着纳克斯：
“我要先了解，你口中所谓的‘炼金术’，到底有没有价值。”
阿尔没有立刻要求对方展示技术，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两位暗精灵。
虽然他们努力保持着谈判者的尊严。
但那深陷的眼窝、枯瘦如柴的手指。
以及在寒风中微微发抖的身躯，都暴露了他们已经到了极限。
这是一群饿得皮包骨头的难民。
如果还要经过漫长的验证才肯给一口吃的，恐怕还没等交易达成，他们就得倒在地上。
“算了。”
阿尔抬了抬手，做出了一个令对方意外的决定：
“扎卡里，你先派人，拉两车粮食和一些精盐给他们。”
“就算是预付的定金。”
扎卡里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多问一句“万一他们骗我们怎么办”。
对于阿尔的命令，他向来是无条件执行。
“好嘞！我这就去安排！”
扎卡里转身就走。
那一身蛮力配合上大嗓门，不到片刻，两辆装得满满当当的板车就被推了出来。
这种拖车是部落里的新物件。
自从上次精灵族送来那批粮种后，部落里的铁匠们就照着那几辆样车，有模有样地仿造了不少。
虽然做工没有原版那么精细，但胜在结实好用。
巨大的木轮在平原上滚动。
原本需要两匹马，才能拉动的满载板车。
对于身高两米五、力大无穷的兽人来说，一个人拉着就跟玩似的。
甚至还能跑得飞快。
有了这东西，部落里的运输效率提高了不止一倍。
看着那堆成小山一样的粮袋，还有那毫无杂质的雪白精盐。
一直紧绷着脸的艾琳娜，眼神瞬间软了下来。
她深深看了一眼阿尔，似乎想把这个“慷慨的施舍者”印在脑海里。
随后没有任何废话，转身跟上了扎卡里的运粮队。
比起所谓的谈判。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这些救命的物资，送回那群还在山上喝西北风的族人手里。
“艾琳娜跟着去送粮，应该没问题。”
纳克斯看着艾琳娜离去的背影，稍微松了口气。
随后，他整理了一下心情。
握紧法杖，跟随着阿尔的步伐，走向部落中央那座唯一的二层木楼。
只一个人，去面对这位深不可测的兽人首领了。
纳克斯紧了紧手中的法杖，跟随阿尔踏入了那座位于部落中央的二层小楼。
在进门之前，这位活了几百岁的老暗精灵，心里其实还存着几分侥幸与轻视。
在他——
以及大多数长寿种族的固有印象里，兽人不过是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野蛮生物。
哪怕他们学会了盖房子、种地，甚至走了狗屎运捡到了铁器。
骨子里肯定还是，那副粗鄙不堪的模样。
他预想中的“首领大厅”，应该是一个铺满腐臭兽皮、堆满骨头残渣、中间烧着乱糟糟火塘的洞穴。
对方所谓的“管理者”，也不过是个力气比较大的工头罢了。
如果只是这样。
自己凭借几手并不高深的炼金戏法，稍微忽悠一下，应该就能骗到不少好东西。
然而，当他真正踏上二楼。
看清房间内的景象时。
纳克斯原本准备好的那套说辞，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了门口。
房间内宽敞、明亮且异常整洁，没有一丝异味，只有淡淡的墨水与干燥纸莎草的清香。
正对着他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巨大的、绘制得极为精细的图表——
那是《春耕水利与作物轮种时间表》。
上面用工整的线条和符号。
详细标注了每一块田地的播种顺序、灌溉周期以及责任人代号。
而在那张宽大的木质办公桌后，并非空空荡荡。
靠墙的一排简易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卷好的兽皮卷轴。
每一卷都系着不同颜色的绳结，显然是经过了分类归档。
更让纳克斯感到头皮发麻的，是桌子侧边堆放的那一摞文件。
那是一张张经过硝制处理、裁切平整的兽皮纸。
上面写满了字迹，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那里，堆起来足足有半人高。
纳克斯下意识地走近几步，目光扫过那些文件上的字迹。
虽然兽人的文字略显粗犷，但行文逻辑清晰，数据详实，绝非随手的涂鸦。
那是记录，是档案，是只有高度发达的文明体系才会产生的“行政文书”。
“这……这是……”纳克斯的手有些颤抖。
他猛地转头看向正解下披风、从容坐在桌后的阿尔。
眼中的轻视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敬畏与不可思议。
这哪里是什么野蛮的兽人部落？
这种严密的组织力、这种对数据的掌控力……就算是人类王国的市政厅，也不过如此！
“怎么？没见过兽人写字？”
阿尔随手抽出一张空白的兽皮铺在桌面上，抬手示意了一下：“别发呆了，纳克斯长老。”
“粮食我已经让人拉走了，现在该轮到你展示诚意了。”
“你可以先写几个配方我看看。
如果价值合适，我不介意再多给你们几车粮食。”
阿尔指了指桌上，那几张平整的空白兽皮。
又将一支削好的木炭笔，推到了纳克斯面前。
“请吧。”
“如果你能写出让我眼前一亮的东西，刚才那两车粮食，就仅仅只是个见面礼。”
纳克斯握住笔，枯瘦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若是放在以前，面对这种“野蛮人”的索求。
他顶多会写几个，最基础的止血草药配方。
或者一些糊弄外行人的土方子，来应付了事。
但现在不同了。
他刚刚亲眼看到。
艾琳娜正带着满满两车救命的粮食和盐，在兽人的护送下送往饥饿的部族。
那是实打实的诚意，是沉甸甸的生存希望。
再加上眼前这间充满文明气息的办公室，以及那位深不可测的兽人首领……
纳克斯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犹豫彻底消散。
“罢了。”
他心中暗道：“既然收了人家的救命粮，就不能再拿次品来糊弄。”
纳克斯不再犹豫，提笔在兽皮上快速书写起来。
这一次，他拿出的并非单纯的草药混合术，而是暗精灵一族压箱底的绝活——
【魔石融合炼金术】。
这种技术比起普通的，人类药剂学要高级得多。
它不完全依赖珍稀草药。
而是通过引导微量的魔石能量来催化药性，效果强劲且见效极快。
炭笔在兽皮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纳克斯首先写下的，是三类对于战争种族最为关键的药剂配方：
【迅愈外伤膏】：利用低阶水系魔石粉末与止血草融合，能让刀剑伤口在数小时内结痂；
【溶血内服剂】：针对内脏震荡与淤血，是重步兵遭受钝击后的救命药；
【广域驱疫水】：这是这片大陆上，应对换季瘟疫与水源污染的通用解药。
写完药剂，纳克斯抬起头，看了一眼正聚精会神盯着自己的阿尔。
他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笔锋一转，在兽皮的下半部分画出了五个复杂而扭曲的图案。
那不是文字，而是图腾，是魔法力量最原始的载体。
“除了药，我想领主阁下应该对这个更感兴趣。”
纳克斯一边画，一边低声解释：“这是基础魔法符文，也是我们炼金术的核心。”
【火属性·爆裂】：最不稳定的结构，稍加魔力引导便能产生高温与冲击；
【水属性·导流】：能引导液体或能量顺畅流动，是制作药剂和附魔水渠的关键；
【木属性·增殖】：能刺激植物根系疯长，对于农耕有着不可思议的催化作用；
【金属性·坚固】：附着于金属之上，能改变铁器的分子排列，使其坚不可摧；
【土属性·地构】：虽然不能凭空造墙，但能让松软的泥土瞬间板结如石。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纳克斯放下了炭笔。
将写满的兽皮双手呈递过去：“阁下，这便是我所能提供的，真正的炼金术。”
阿尔拿起那张，写满了字迹与图腾的兽皮。
目光在每一个符号上久久停留。
那五个基础魔法符文在他眼中，早已不再是简单的线条组合。
而是一把把能够撬动，新时代大门的钥匙。
【木属性·增殖】意味着粮食产量的翻倍。
【金属性·坚固】代表着兵器护甲的质变。
而【水属性·导流】和【土属性·地构】则是未来部落基建的神技。
至于【火属性·爆裂】……
阿尔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个躁动的符号。
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无数种，将其转化为动能或武器的设想。
相比之下，区区一些粮食，简直廉价得不值一提。
“呼……”
阿尔长长吐出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激动，抬起头看向纳克斯。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中多了一份对“知识”的尊重：
“这些东西，很不错。”
“无论是药剂配方，还是这些符文，都对我有大用。”
纳克斯心中忐忑，刚想开口询问能换多少物资。
阿尔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豪爽：
“除了刚才那两车，我再给你们十车粮食。”
“另外。
以后每隔七天，你们可以派人送新的知识或情报过来。
只要有价值，我的仓库对夜刃部族永远敞开。”
“十……十车？！”
纳克斯猛地瞪大了眼睛，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他原本以为，这一张兽皮顶多能换来几袋面粉或者半车肉干，那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毕竟在贫瘠的黑岩山脉，食物就是命。
可眼前这位兽人领主，居然开口就是十车！
那是整整几万斤的物资！
足够他们这一千号人，舒舒服服地度过整个青黄不接的春季！
“您……您是认真的吗？”
纳克斯的声音都在颤抖，枯瘦的双手紧紧抓着法杖，仿佛那是唯一的支撑。
“兽人从不食言。”
阿尔站起身，将那张珍贵的兽皮卷起。
随手放在书架的最上层，语气淡然：“对于塔克部落来说，知识远比填饱肚子的谷物更昂贵。”
“扎卡里会安排好一切，你们今晚就可以把粮食拉走。”
看着眼前这位白皮兽人，那理所当然的样子。
纳克斯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弯下腰，行了一个属于暗精灵学者的高规格礼节。
这一次，没有无奈，没有被迫，只有深深的折服。
“成交，尊敬的领主阁下。”
“夜刃部族，将是您最忠实的交易伙伴。”
夜色渐深，满载着粮食的车队，缓缓驶向西北大山。
而阿尔站在二楼的窗前。
望着那远去的火光，手中把玩着一块从地洞里取出的魔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十车粮食换一个魔法时代的开端……”
“这笔买卖，真是赚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