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部落中央的二层小楼内依旧灯火通明。
阿尔坐在宽大的书桌后。
手中正把玩着一块散发着微光的魔石，眉头微挑，对于楼下传来的通报感到有些意外。
“暗精灵来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日历表，掐着指头数了数。
“这才第六天吧？
上次不是说好了一周后再来吗？”
虽然对方来得比约定时间早了一天，但这对于阿尔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在这短短六天的时间里。
凭借着转生者超常的理解力，纳克斯上次留下的五种基础属性魔法符文——
金、木、水、火、土，已经被他彻底摸透了原理。
现在的他，正处于求知欲最旺盛的阶段、
迫切需要更深层次的。魔法知识来填充这具身体的潜力。
“知识自然是越多越好。”
阿尔站起身，看了一眼后窗院内角落里，堆放的几个大木箱。
那是他为了应对这次交易。
特意让扎卡里派出一支百人高角羊骑兵小队，去平原深处狩猎回来的成果。
里面装满了，经过处理的大型魔兽肉干和珍稀皮毛。
原本是打算，用来换取更高阶的魔法阵图的。
既然对方提前来了，那就说明那个叫纳克斯的老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急切。
“看来上次的十车粮食效果不错。”
阿尔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重新坐回椅子上。
整理了一下桌上的卷轴，对着门口的卫兵抬了抬手：
“去，把人请进来吧。”
很快，两人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便从楼梯下方传了上来。
房门被推开，纳克斯与艾琳娜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但令阿尔感到意外的是。
纳克斯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行平礼，而是反手将房门紧紧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视线。
紧接着，这位身披残破法袍的老暗精灵，竟直接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在了木质地板上。
“请兽人统领，救救暗精灵一族。”
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头颅深深低下，几乎贴到了地面。
这么多年以来。
纳克斯作为夜刃部族的长老，地位崇高。
哪怕是在当初面对精灵女皇时，他也只需躬身致意，从未行过如此大礼。
这还是他这辈子头一次，向一个外族人——
而且还是，曾经被视为野蛮人的兽人下跪。
但为了能够保证暗精灵一族，仅存的血脉得以延续，他已经顾不得那张老脸了。
哪怕是把自己所有的尊严都豁出去，只要能换来族人的生路，也在所不惜。
而在他身后，艾琳娜也没有丝毫迟疑。
她咬着嘴唇。
紧跟着发出“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平日里那股，作为斥候队长的冷傲劲儿。
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副等待审判的顺从模样。
见到两人这副突如其来的阵仗，阿尔反倒是一脸疑惑。
他并没有立刻去扶。
而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扣了扣桌面上那道不知何时留下的灰白划痕。
眉头微皱，试探性地问道：
“怎么？难道是暗精灵一族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是有外敌入侵？还是魔兽潮？”
阿尔神色淡定地摆了摆手：“如果是这样，我可以立刻派一支重装部队过去增援。”
见两人没说话，阿尔又想了想，继续问道：“还是说……上次给的粮食不够吃？”
“不够的话，我们继续进行交换就可以。”
他指了指身后的书架：“我知道，作为传承悠久的暗精灵一族，你们应该不会只有这点知识储备。”
“只要有货，我这里的粮仓随时为你们敞开。”
面对阿尔的关切与大方，纳克斯却惨然一笑，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满是疲惫与决绝。
“不是这些事情，领主阁下。”
他摇了摇头，声音干涩：“我们没有遭受任何外敌入侵，这黑岩山脉贫瘠得连魔兽都不愿光顾。”
纳克斯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吐出胸中积压已久的淤泥，终于说出了真相：
“是摩根……我们的首领。”
“他疯了。”
“他想要率领仅存的暗精灵一族，从你们手中夺回这片肥沃的土地。”
阿尔眉头微微一挑，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
纳克斯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悲哀：
“其实，夜刃部族目前的总人口只剩下一千多人了。
其中大半是老弱病残。
在没有得到上次您交换的粮食之前，他们甚至都已经快饿死了。”
“但即便如此，摩根还是被嫉妒和自尊冲昏了头脑。”
“他想要夺取你们辛勤建设的成果，想杀光兽人，在这里重新建造暗精灵的栖息地。”
说到这里，纳克斯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直视着阿尔：
“我作为族中最年长的长老，有权利为了暗精灵血脉的延续，替他们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哪怕这个选择是背叛首领，甚至……”
他停顿了一下，头再次重重磕在地上：“哪怕是今后，让暗精灵一族成为兽人族的附庸。”
听到这里，阿尔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震惊，反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纳克斯见状，索性将摩根原本的计划全盘托出：
“本来摩根的计划是，让我假装继续过来传授知识，以此麻痹你们。”
“然后让艾琳娜趁机寻找你们防御的漏洞。”
“等时机成熟，他会率领全族夜袭，里应外合。”
说到这，纳克斯抬起头，目光灼灼：“但那是自寻死路。”
“所以现在，我想与您‘里应外合’——
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掐灭摩根那个疯狂的野心。”
听完这番前因后果，阿尔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震惊。
他抬起手，有些习惯性地挠了挠脑袋上那茂密的“长毛”。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思考的光芒。
缓缓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你们的首领摩根，要杀光我们，抢我们的地。”
“而你其实不同意这个自杀式的计划。”
“所以你选择提前过来告知一切，想给暗精灵一族，留一条生路？”
纳克斯心中暗叹，自己果然没有赌错。
面前这位白皮兽人，智力确实非同一般，仅仅只言片语就精准抓住了核心逻辑。
纳克斯跪在地上，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阁下。”
“本来的计划是，我来假装传授知识，艾琳娜寻找到你们防御的漏洞，然后里应外合。”
“现在，我想与您‘里应外合’，彻底掐灭摩根那个会将全族带入深渊的野心。”
阿尔靠在椅背上。
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默。
说实话，现在的塔克部落，表面看似繁荣，其实发展已经遇到了隐形的瓶颈。
五千多人口中，除了扎卡里等极少数头领的智力，勉强踩在及格线上。
绝大多数族人，依然停留在“听令行事”的阶段。
想要让他们真正拥有“脑子”，懂得举一反三。
恐怕只能寄希望，于从下一代开始培养。
那需要漫长的周期。
“智力的缺口，太大了。”阿尔心中暗道。
如果这个时候，暗精灵一族愿意整体附庸，那情况将截然不同。
他们虽然体格孱弱，但胜在脑子好使，且拥有现成的知识体系。
如果能把他们吸收进来。
作为部落的“技术顾问”或“基层教师”。
兽人部落的发展速度，绝对会比现在快上无数倍。
如果阿尔现在还是人类身份，或许会忌惮这种“非我族类”的风险。
但现在他是兽人，周围北有巨龙，西有矮人，南有天煌公国，全都是强大且敌对的势力。
面对未知的未来，唯有不择手段地快速壮大，才是生存的唯一真理。
“送上门的脑子，不要白不要。”
想通了这一层，阿尔眼中的犹豫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落网时的决断。
房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墙上那盏油灯，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纳克斯和艾琳娜依旧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地板，不敢有丝毫动弹，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每一秒的沉默，对于他们来说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阿尔的手指停止了对桌面的敲击。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同意帮助你们。”
这句话一出，地上的两人浑身明显一颤。
纳克斯更是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
刚想抬头道谢，却被阿尔接下来的话硬生生压了回去。
“但是——”
阿尔身体前倾，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如同两把利剑，直刺纳克斯的灵魂深处：
“我也有个条件。”
“或者说，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
他站起身，绕过书桌，迈步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掐灭摩根的野心，杀掉一个疯子，这对我来说很容易。”
“我的军队可以轻易碾碎你们，也可以轻易帮你们清理门户。”
“但之后呢？”
阿尔的声音变得异常冷峻：
“一旦摩根死了，剩下的暗精灵进入我的部落，吃着我的粮，住着我的房。”
“你们聪明、阴狠、懂得魔法，而我的族人大多憨厚耿直。”
“我该如何相信，在度过了生存危机之后。
你们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反过来利用智商优势，把我的族人变成你们的奴隶？”
“甚至像摩根想的那样，在背后捅我一刀？”
这个问题尖锐得如同刀锋，直指最核心的痛点。
阿尔蹲下身，视线与纳克斯平齐，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纳克斯长老，既然要附庸，那就得有附庸的样子。”
“告诉我，你打算用什么来保证——”
“今后的暗精灵一族，会绝对忠诚地与兽人融洽相处，永不背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