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行猛地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极其不情愿的决定，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折返回来，站在云枝身边。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明明是这样想的，可是到了去做的时候，又会做出不一样的事情。
“进去了！大傻树！”他抱怨一句，拉着她就往那户人家走去。
走到那扇贴着白色挽联的木门前，苏景行停下脚步，松开了手。
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和香烛纸钱燃烧的味道。
“听着，”苏景行压低声音，对云枝说道，“进去之后，不许乱跑，不许乱碰东西，更不许乱说话，知道吗？”
虽然不懂，但是他问自己知道吗？云枝还是配合的点点头。
苏景行抬手，敲了敲虚掩的木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麻布孝服的中年男子开了门，看到门外站着的苏景行和云枝，愣了一下。
苏景行气质不凡，有一股不同于常人的气息，而他身后的云枝，容貌精致漂亮，粉发异瞳，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更是引人注目。
二位是？”男子看着陌生的两人，十分疑惑。
苏景行面色平静，拱了拱手道：“我们两人曾经认识您家中长辈，今路过此镇，没想到早已经物是人非，所以特地想进去吊念一下。”
男子见苏景行气度不俗，虽不认得，但想着或许是舅祖母生前结识的故人之后，也不敢怠慢，侧身让开，“二位，请进吧。”
苏景行点头致谢，迈步跨过门槛，云枝立刻紧紧跟在他身后，也踏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那股云枝熟悉的感觉更浓了。
院子里弥漫着香烛和纸钱燃烧后特有的呛人的气味，正对着门口的堂屋大门敞开，里面设着灵堂，白色的帷幔垂落，隐约可见后面停放着一口黑色的棺木。
院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流淌着熟悉的人的感觉，感觉就像是阿笙自己会住的地方。
这里，就是阿笙生活了很久很久的地方。
可是，云枝突然不敢继续往前走了，云枝站在院子中央，脚步像是被钉住了，明明这就是她来小镇的目的，明明……
苏景行站在她身侧，目光扫过灵堂前的牌位，上面清晰地写着“柳家先人柳笙之灵位”。
他比云枝多认识一些字，也多些见识，果然是那个老人寿终正寝了，对于凡人而言，百岁高龄，无疾而终，算是喜丧了。
可是对于一个什么都不懂事的树来说……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傻树。
苏景行在心里叹了口气，伸出手，在云枝单薄的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把她往前送了一下。
云枝正沉浸迷茫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推，脚下不稳，踉跄着向前迈了两小步，恰好更清晰地看到了灵堂内的景象。
“呜……”她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却撞进了后面跟上来的苏景行怀里。
苏景行挡住了她退缩的路，“既然已经来了，去看看吧。”他没说的是，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云枝抬起头，茫然又无助地看了苏景行一眼，然而眼前这个家伙却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那如同巨兽嘴巴般的堂屋门口挪去。
她走到堂屋门口，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里踏进一步，她的目光越过那些跪着的，陌生的人，最后落在灵堂正中央，那口黑色的棺木上。
棺盖并未完全合拢，留着一道缝隙。
她看到了，或许她是懂的，她当过人，也知道一些事，只是在门口时故意装作自己想不起来，不懂罢了。
云枝呆呆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
“阿笙……”她极轻极轻地唤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没有回应，或者连她自己都知道不会有回应。
“再走近点，去看看吧。”苏景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到了她身后。
“晚来的……早一点……好……”云枝自言自语的说着。
“已经是这样了，去看看她，或许会好一点。”
她抬起脚，向着那里她没有靠近的地方走了进去。
她看到了，阿笙躺在里面，就像是在睡觉，就像她以前躺在自己的树荫里那样，但是又完全不一样。
少女的手在老人面前比划着，是她们以前最常用的交流方式。
“阿笙，云枝晚道了。”
这种傻里傻气的交流方式，好像也只有她们两个人会用了。
“对了，那些我都带来了。”
云枝几乎是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从苏景行那里拿来了自己的箱子。
她把自己那些宝贝，一样一样拿了出来。
就好像阿笙还活着一样，像是最初拿到这样宝贝一样，她把这些明明就是小孩子玩具的东西一件件摆在老人周围。
慢慢的，老人的棺椁里空旷的位置被摆满了两人的曾经，就像是一件件两个人的宝贵的陪葬品。
院子里，有老人的晚辈想上前去，却怎么也超不出苏景行所站的位置。
最后，最后，云枝拿出来了老人最后给她的那个包裹，从里面掏出来了那个银佩。
‘阿笙，谢谢你……’
云枝把那些自己的宝贝留在了那里，只把最后一块银佩留在了手上。
她后退了一步，像是以前的告别那样，对着阿笙勾了勾手指。
苏景行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走上前，一伸手，手中多了三炷已经点燃的香。
“去吧。”他指了指香炉，“把这个留在那，算是对她的帮助了。”
云枝从苏景行手里接过那三炷好像有点不一样的香。
她不知道怎么办，只是看着香炉里其他香的样子，把那三炷香插在香炉里。
“走了。”苏景行一把拉过还在发呆的少女，带着她，在院子里人疑惑目光里走出了大门。
那些宝贝被留在了那里，除了苏景行手里的面人娃娃和柳笙最后给云枝的银佩。
院子里其他的柳家人在两人走后才回过神来，走到家里长辈的棺椁前，看着老人周围摆放的一堆小玩具觉得奇怪，伸手想拿出来，却发现怎么也拿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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