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察觉到周围的死寂，过了好几秒，才试探着，缓缓抬头。
一张沾满泪痕和泥污的小脸，闯入亚当的视线。
那双天空一样纯净的蓝色眸子，清晰地倒映出他那非人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身影。
她身体猛地一颤，像受惊的林间幼鹿，手脚并用地往后蹭，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树干，再也无路可退。
亚当只是看着她，没动。
或许是刚成为魔王，像这样，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自己曾喜欢的女角色，这种奇怪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他从行囊里拿出一块用干净油纸包着的白面包，和一壶清水，蹲下身，放在了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吃。”
他一开口，声音很干涩，似乎这只是第一次开口。
女孩的视线瞬间被那块散发着麦香的白面包钉住了，喉咙里发出清晰的、压抑不住的吞咽声。
但她眼中的警惕反而更深了，瘦小的身体缩得更紧。
她不明白。
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比刚才那群欺负她的孩子加起来还要恐怖一万倍。
只是被他注视着，塞拉菲娜就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快冻僵了。
他为什么要帮她？
“你……是谁？”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亚当。”亚当吐出自己的名字。
他没再多说，只是站起身，沉默地走到十步开外的一棵树下，坐下，然后……背过了身。
塞拉菲娜彻底愣住了。
她预想过被嘲笑、被驱赶、被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唯独没想过，他会给她留出这样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
面包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挠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饥饿感和恐惧在她小小的身体里疯狂交战。
理智告诉她，快逃！
身体的本能却在尖叫，让她爬过去，抓住那块能活命的食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那个黑色的背影始终没有动一下，像一座石雕。
求生的本能还是压倒了一切。塞拉菲娜死死盯着那个背影，一点一点地挪了过去。
她小手缓缓伸出，碰到了那块还带着男人体温的油纸包。
她飞快地抓起面包和水壶，缩回树下，用最快的速度把面包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又赶紧拧开水壶灌了几口。
久违的饱腹感让她几乎要哭出来。
她吃完了。
男人依然背对着她，没有动。
天色渐暗，远处传来野兽的嚎叫，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男人站了起来，似乎准备离开。
那个黑色的背影即将融入夜色。
“等……等等！”她凭着本能，用尽所有力气喊出了声。
她知道，如果这个男人走了，那群孩子一定会回来找她，把她拖进更深的黑暗里。
亚当的脚步停下，没回头。
“你要去哪？”女孩的声音细弱蚊鸣，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
“一个没有蠢货的地方。”亚当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依旧平静。
女孩眼里刚亮起的光，瞬间又灭了。
她死死咬着下唇，铁锈味的血腥在口腔里弥漫。
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带我走……可以吗？”她再次开口，声音细得像风一吹就散，却带着赌上一切的决绝。
亚当背对着她，站了很久。
然后，他转过身。
那双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跟着我，会死。”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来自地狱的宣判。
塞拉菲娜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泪夺眶而出。
但她没有移开视线，而是迎着那足以让神明都颤抖的目光，用带着哭腔的、嘶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吼了出来：
“我！不！怕！死！”
我只怕像现在这样，毫无尊严地活着！
亚当看着她。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重新走到她面前，伸出手。
那是一只宽大、温柔的手。
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那只沾满泥污的小手，放了上去。
没走多远，她脚下一软，向前栽去。
亚当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耐烦。
他在她面前蹲下。
“上来。”命令的语气。
女孩迟疑着，还是顺从地爬上他不算宽阔，却稳如山岩的后背。
他背着她，在黑暗的林地中如履平地。
最后，两人停在一处被藤蔓覆盖的山壁前。
亚当随手一挥，那些藤蔓像是活过来一般，无声地向两侧退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这里是……”女孩的声音里带着恐惧。
“家。”
亚当吐出这个陌生的词，背着她走了进去。
洞里阴暗潮湿，他把女孩放下。
她不安地抓着他的衣角。
“看着。”他说。
下一秒。
塞拉菲娜只感觉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她尖叫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坑洼的地面在她眼前，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自行蠕动、抚平，最终化作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板！
轰！
粗糙的岩壁自行崩解、重塑，无数繁复的金色符文在岩壁上自行亮起，将整个空间照如白昼。
她吓得想往后退，却发现黑色的岩石正从她身后的地面破土而出，飞速生长、扭曲、塑形！
眨眼间，变成了一张铺着黑色天鹅绒的大床！
桌椅、书架、壁炉……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温暖的火焰在壁炉中凭空燃起。
这不是神迹。
这是恶魔的魔法！
“啊！”
塞拉菲娜终于承受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死死抱住脑袋，浑身筛糠般地剧烈颤抖。
她的人生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亚当走到她面前，看着地上那小小的一团。
他伸出手，动作却在半途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这个姿势的用法，显得格外僵硬。
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女孩像是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一缩！
那是刻入骨髓的、对一切触碰的应激反应。
亚当的手指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但他没有收回，只是用指腹，轻轻擦掉了她脸颊上的一道泥痕。
没有疼痛。
没有殴打。
只有一种微凉的、干燥的触感。
塞拉菲娜的颤抖，因为这陌生的触碰，而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亚当收回手，看着眼前这座由他亲手创造的、完美的、绝对安静的家，沉默了片刻。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品味这个词的发音。
“……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