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亚当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魔王的躯壳中猛地拽出！
眼前的黑暗城堡瞬间化作尖啸的扭曲光影，剧烈的失重感让他眼前发黑。
再次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克洛威尔公爵府熟悉的天花板，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家族纹饰。
他躺在自己那张奢华柔软的大床上。
窗外的阳光透过缝隙，洒在身上，是一种久违的温煦。
亚当抬起自己的手。
这具原本连动一动手指都费劲的身体，他试着攥了攥拳，那股盘踞在骨髓深处的无力感竟消退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虽不强大、却真实存在的掌控力。
【副本内行为对宿主产生了正面干涉。】
【诅咒侵蚀效率降低10%。】
【完成剧本，可彻底根除。】
脑海中，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
活下去的希望，第一次变得如此具体。
那不是虚无缥缈的祈祷，而是可以通过一次次“死亡”交换来的，实实在在的生机。
他五指一根根收拢，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久违的力量感。
砰！
厚重的橡木门被粗暴地撞开。
一位身着华贵正装，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冲了进来。他鬓角微霜，但腰杆挺得笔直，正是克洛威尔公爵，亚当在这个世界的父亲。
公爵看到自己那被断言只能卧床等死的儿子，竟然独自坐了起来，这位常年坐镇中枢、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男人，身体竟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下意识地扶住了门框才没有软倒。
他向前踉跄一步，那双审视过无数权臣的眼睛里，此刻第一次盈满了血丝与不敢置信。
“亚当！你……你感觉怎么样？”
他快步走到床边，伸出手，似乎想碰碰自己的儿子，却又在半空中顿住，指尖微微颤抖。那份小心翼翼的姿态，生怕稍一用力，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就会再次化为泡影。
“父亲。”
亚当的反应很平静。
“睡了一觉，精神好了很多。”
这个理由很拙劣，但却是目前唯一的解释。
公爵自然不信，但他更愿意相信眼前的奇迹。他仔细端详着亚当，确认他的气色确实比前几天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好……好就好……”
公爵连说了两个“好”字，然后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强行压下激动，神色重新变得郑重。
“亚当，既然你的身体有所好转，那有件事，就不能再拖下去了。”
来了。
【麻烦上门了。】
亚当心里清楚得很。
“学院的事？”他主动开口。
公爵点了点头：“万国皇家学院的开学日就在下个月。作为克洛威尔公爵的继承人，你已经休学一年，不能再以身体不适为由缺席了。”
“但我担心你的身体……学院的课程极为繁重。我怕你……”公爵说不下去了，他猛地别过头，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再也维持不住平日的威严。
这也给亚当敲响了警钟。
现实世界同样危机四伏，仅仅是延缓诅咒根本不够。他必须变强，在现实世界中，也拥有足够自保的力量。而变强的唯一途径，就是完成那个悲剧剧本。
“我明白，父亲。”亚当打断了他，“我会处理好的。”
他的回答沉稳而坚定，让公爵有些意外。他看着儿子，这个不久前还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孩子，似乎在一夜之间，多了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但终究是好事。
他没再多问，只是拍了拍亚当的肩膀：“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就跟管家说。”
送走父亲后，亚当没有片刻迟疑。
现实的压力，反而成了最强的催化剂。
“回归。”
他心念一动。
光影再次变幻，周围的景象从奢华的卧室，重新变回了那个阴暗却熟悉的魔王城堡。
塞拉菲娜已经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简便衣物，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正站在不远处，用那双明亮的蓝色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看到她，亚当心中因现实世界的压力而产生的紧迫感，奇妙地被抚平了。
或许，这就是扮演的代价。
他投入了感情，也从这份虚拟的关系中，获得了真实的慰藉。
“走吧。”
亚当转身，黑袍无风自动。
就在两人准备出发的间隙，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塞拉菲娜，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了他。
“师父！”
亚当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塞拉菲娜紧张地攥着衣角，像个等待考核成绩的学生。她犹豫了几秒，摊开手掌，掌心向上，递到亚当面前。
一团柔和的金色光芒在她掌心亮起。
光芒之中，静静躺着一枚胸针。
那胸针的造型像一片羽毛，是用无数根比发丝还细的金色光丝编织而成，通体散发着温暖纯净的气息。
亚当的目光扫过，轻易就看出了羽毛边缘那些不甚平整的毛。
稚嫩，却又固执地堆砌着细节。
它依旧是一件完美的、由纯粹神圣魔力构成的造物。
“这是……我这一个月，自己琢磨着做出来的。”
塞拉菲娜的脸颊有点红，她仰着头，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与不安。
“就当是……是我送给你的谢礼！”
【神圣魔力的造物？送给我？】
亚当的目光在那枚胸针上停顿了一瞬，眼底深不见底的黑色似乎凝固了。
【这孩子是真不懂还是在挑衅？这东西对我来说就是剧毒。她是想测试我，还是想在我胸口烫个洞？】
他沉默地盯着那枚胸针，塞拉菲娜的手开始微微发抖，眼里的光也一点点黯淡下去。
“是不是……做得很丑？”她小声说，“我……我第一次做，还不太熟练……”
亚当没有回答。
他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捻起了那枚散发着圣光的羽毛胸针。
【嘶！！！】
指尖传来的，并非温润的触感，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灼痛！
纯粹的神圣能量仿佛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刺入他的魔躯，试图净化他每一寸属于深渊的血肉。
这股力量无时不刻地在损害着他的状态，像一团无法熄灭的圣火，在他的指尖燃烧。
【这股力量……无不在持续灼烧身躯。】
亚当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灼痛不存在一般。
他没有驱散这股能量，反而任由它在指尖蔓延，仔细分辨着其中蕴含的、属于塞拉菲娜的纯净意志。
他无视那持续不断的灼痛，随手把它别在了自己那身漆黑长袍的领口上。
那一点纯粹的金色，在深不见底的黑色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
圣光与魔气在他胸前剧烈冲撞，发出灼烧般的细微嗤嗤声，一缕缕黑烟自触点逸散。
“做工粗糙，华而不实。”
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甚至带着挑剔。
塞拉菲娜的肩膀垮了下去，像泄了气的皮球。
但下一秒，她就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那枚被亚当佩戴起来的、自己亲手制作的胸针，看着那点金光在他胸前闪耀，呼吸猛地一滞。
他收下了！
他没有说好，但他收下了！
先前所有的沮丧和不安被一扫而空，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让她几乎想原地跳起来欢呼。
那一刻，塞拉菲娜只觉得胸口猛地一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她用力攥紧拳头，挺起胸膛，对着亚当的背影，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个崭新的、赌上一切的誓言。
“师父！总有一天！我会做出让你也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礼物！”
“我要变得比你一样强！”
亚当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领口那枚正散发着恐怖灼痛感的胸针，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等你做得到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