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伸出手，对着空无一物的林间小道，指尖轻轻一划。
暗影能量无声地汇聚，纠缠，编织。
一辆看起来朴实无华，甚至有些陈旧的黑色马车凭空出现，连带着两匹神骏的黑马，安静地立在原地，连鼻息都未曾喷出一个。
魔法。
对塞拉菲娜来说，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清晰的奇迹。
她看呆了，下意识地张着嘴，绕着马车转了一圈又一圈，伸出小手，想碰又不敢碰那冰凉的车厢木板，指尖几次伸出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上车。”
亚当已经先行坐了进去，掀开车帘，对着外面那个还在惊叹的小家伙发号施令。
“是！师父！”
塞拉菲娜脆生生地应了一句，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一进车厢，就迫不及待地趴到了另一侧的窗边。
马车平稳地启动，没有一丝颠簸。
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向后流动，每一片树叶，每一块岩石，都让塞拉菲娜感到无比新奇。
“师父，树为什么是绿色的呀？”
“那朵云！那朵云像不像你昨天烤的面包？”
“我们跑得好快！比村里最快的狗都快！”
小女孩的叽叽喳喳充满了整个车厢，带着一种从未被世界温柔以待过，却依然对世界报以最大热情的纯粹。
【救命，这小麻雀是复读机转世吗？魔王带娃记？这画风已经歪到深渊里去了。】
亚当在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嗯。”
“不像。”
“不知道。”
他的回答言简意赅。
可奇怪的是，听着耳边那清脆雀跃的询问，他胸腔里那股因扮演角色而生的烦躁与沉郁，竟真的被抚平了不少。
【啧，这电子宠物……养着养着还有点上头了。】
马车行进得很顺利。
直到他们绕过一片丘陵。
前方的官道上，传来兵刃交接的碰撞声和粗野的叫骂。
一队插着商会旗帜的马车被拦腰截断，十几个手持弯刀，面目狰狞的壮汉，正将几个商人模样的男人围在中间。
山贼打劫。
一个商人已经被砍倒在地，血流了一地，另一个商人瑟瑟发抖地举着钱袋，苦苦哀求。
塞拉菲娜捏紧了小拳头。那双倒映着窗外血腥的蓝色眼眸倏地一沉。
“师父！是坏人！”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掌心已经开始凝聚金色的光元素。
她想冲下去帮忙。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在自己面前，看到邪恶的事情正在发生。
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重，却让她无法动弹分毫。
亚当的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
“看着。”
说完，他手指微动，一层薄如蝉翼的黑暗笼罩了整个马车。
车厢、马匹，连同车轮压过草地的痕迹，都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塞拉菲娜愣住了，她发现那些山贼和商人对近在咫尺的他们毫无察觉。
官道上，冲突在继续。
但诡异的是，那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山贼，并没有去抢那个商人高举的钱袋。
为首的独眼壮汉一脚踢开钱袋，金币撒了一地，他却看都没看一眼。
“我再问一遍，我女儿在哪！”独眼壮汉的吼声带着血丝，“你们商队上个月从我们村子经过，我女儿就不见了！”
“胡说八道！”幸存的商人色厉内荏地尖叫，“我们是正经生意人！你女儿丢了，关我们什么事！你们这群强盗！”
山贼们不再废话，开始疯狂地攻击商队最大的一节货运马车。
商队的护卫们则像疯了一样，拼死守护着那节车厢，攻防激烈程度，远超一场普通的劫掠。
塞拉菲娜看不懂了。
她眼里的怒火渐渐被迷茫所取代。
咔嚓！
山贼们终于劈开了货车厚重的门板。
车门打开的瞬间，没有货物滚落，而是一股恶臭和数声微弱的抽泣。
车厢里，赫然是几个被关在狭小铁笼里的孩子！
他们个个衣衫褴褛，神情麻木，其中一个黄头发的小女孩，在看到独眼壮汉时，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阿爹？”
独眼壮汉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扔掉弯刀，踉跄着冲过去，隔着铁笼抚摸女孩的脸，眼泪瞬间决堤。
真相，不言而喻。
塞拉菲娜感觉胃里一阵翻搅，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干呕冲出喉咙。
商人是人贩子。
山贼是救女儿的父亲。
她刚刚想要用神圣的光去惩罚的恶，是这位父亲。
而她想要保护的善，才是真正的恶魔。
【打击不小啊……稳住，亚当。新手村教学关，心软就前功尽弃了。】
亚当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表情依然冷酷。
他解除了隐身术，对着沉默的马下令。
“走。”
马车重新启动，平稳地从那片刚刚上演了人间惨剧的官道旁驶过。
塞拉菲娜木然地看着窗外，山贼们正砸开牢笼，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痛哭，而那些人贩子则被捆了起来。
车厢里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亚当冷淡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没有看她，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现在，你的光，想净化谁？”
一句话，让塞拉菲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猛地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堵了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埋着头，指尖那点跃跃欲试的金色光芒，不知何时已经彻底熄灭了。
从这一刻起，塞拉菲娜对于力量的渴望，不再是单纯地为了填饱肚子，为了得到一句夸奖。
亚当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
胸口，那枚羽毛胸针传来的细微灼痛，无时无刻不在将他拉回现实。
他与塞拉菲娜之间的生活不也是隐藏在师徒之下的一场精心编排的虚假与背叛。
而他，是唯一的知情者。
马车不知不觉间驶上了一处山坡。
视野豁然开朗。
远处，地平线的尽头，一座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宏伟巨城，显露出它的轮廓。
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道仿佛用光凝固而成的白色巨墙，墙体上延伸出的无数尖顶，像一柄柄刺向天空的利剑，让整座城市看起来像一顶巨大而威严的王冠。
“到了。”
亚当平静地说。
“盛辉城。”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塞拉菲娜已经发出一声几乎要掀翻车顶的惊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