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宏伟巨城，终于将它的全貌展现在两人眼前。
即便是以魔王之躯见识过深渊奇观的亚当，也不得不承认，这座名为“盛辉城”的人类城市，的确称得上是奇迹。
它太大了。
巨大到仿佛不是建在地面上，而是从地壳深处生长出来的白色山脉。
城墙高耸入云，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炫目的天光。
无数尖顶与塔楼从城墙后方刺出，结构繁复，气势磅礴，让整座城市看起来像一顶遗落在人间的神明冠冕。
“哇……”
塞拉菲娜的惊叹被淹没在巨大的城门通道里。
这里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骑士的坐骑与商人的货车挤在一起，穿着各色服饰的人们川流不息，空气中混杂着香料、烤肉与牲畜的气味。
这一切都让塞拉菲娜彻底懵了。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人。
她的小脑袋疯狂转动，试图将眼前的一切都记下来，但新的景象总是在下一秒就冲垮她的记忆。
最终，她放弃了思考，本能地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了亚当黑色长袍的一角。
只有那片熟悉的、带着淡淡硫磺气息的布料，才能在这片喧嚣的洪流中，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
她像一只受惊又好奇的小兔子，躲在亚当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用那双蓝色的眼睛贪婪地张望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亚当对这一切熟视无睹。
他随意地抬起手，几枚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币，便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他的指间。
【魔法就是方便，连印钞机都省了。】
他面无表情地带着塞拉菲娜，径直走向城中最气派的一家旅馆。
旅馆老板看到他那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袍，以及他随手丢在柜台上的纯金货币，立刻换上了一副最热情的笑容，亲自将他们引向顶楼最豪华的套房。
安顿下来后，亚当便带着塞拉菲娜再次走上街头。
“师父，我们去哪？”
“随便走走。”
塞拉菲娜很快就忘了刚才的紧张。她的小手不再仅仅是抓住亚当的衣角，而是兴奋地扯着他，指向路边一个卖糖苹果的小摊。
她没有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那被红色糖浆包裹得晶莹剔透的果子，悄悄地咽了下口水。
亚当顺着她的拖拽停下脚步。
他什么也没说，走过去，丢下一枚金币，拿起一根糖苹果，塞进了塞拉菲娜手里。
金币的价值远超一根糖苹果，但摊主看着亚当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连找零的勇气都没有。
【养孩子真费钱……】
亚当看着塞拉菲娜小口小口、无比珍惜地舔着糖衣的样子，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自己否决了。
【不给，这都是魔法变的。四舍五入等于零成本。】
胸口那枚羽毛胸针传来的灼痛，让他从这片刻的温馨中清醒过来。
这只是剧本。
一场为了让她成长，而精心编排的戏剧。
两人在城里闲逛。
塞拉菲娜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师父，铁匠铺为什么会喷火花？”
“火星。”
“师父，那个唱歌的人为什么那么多人围着他？”
“他唱得好听。”
“师父，那家店好香啊！”
“面包店。”
亚当像一个沉默的背景板，任由身边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偶尔才用最简练的词语回答一两个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行色匆匆的半大少年，从街角猛地冲了出来，一头撞在了塞拉菲娜身上。
“哎哟！”
塞拉菲娜被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糖苹果差点飞出去。
少年怀里抱着的、一大叠粗糙的纸张，则“哗啦”一下散落满地。
“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慌忙道歉，也顾不上去捡，抓起最近的几张就继续向前跑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塞拉菲娜稳住身形，看着满地的纸，弯下腰，好心地捡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张。
纸张的印刷很粗糙，但上面的字迹却异常醒目。
几个用黑色墨水加粗的大字，瞬间抓住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光辉之剑’年度新星武道会！”
她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十六岁以下少年少女皆可报名参加！最终获胜者，将获得觐见教廷大主教，并得到其亲自祝福的无上荣耀！”
“武道会？”
塞拉菲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身旁的亚当，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不加任何掩饰的渴望与激动。
亚当的反应很平静。
他的视线在那张传单上扫过，最终，在“教廷大主教”那几个字上，停留了不易察觉的一秒。
【剧本的关键节点，终于来了。】
剧本里写得很清楚，圣女塞拉菲娜正是在这场武道会中初露锋芒，被大主教看中，才得以进入教廷核心，开启了她真正的传奇之路。
而他这个魔王要做的，就是把她送上这个舞台。
“师父，”
塞拉菲娜鼓起了她生平最大的勇气，两只手紧紧捏着那张薄薄的传单，纸张的边缘都被她捏得有些发皱。
“我……我想参加！”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我想知道，我这一个月……不，这六年学到的东西，到底……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她仰着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执着。
“我想让你看看！”
“我不是那个只会把厨房炸掉的笨蛋！我也能……我也能做到的！”
亚当安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小脸，看着她眼中燃烧的、名为“证明自己”的火焰。
他回想起她在废弃教堂里，一次次凝聚光元素失败，一次次被魔力反噬弄得灰头土脸，却从不言弃的六年。
他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去吧。”
没有多余的鼓励，也没有任何期许。
但仅仅是这两个字，对塞拉菲娜而言，却比世界上任何赞美和肯定，都更加振奋人心。
她愣了一秒。
然后，巨大的喜悦淹没了她。
“太好了！”
她兴奋地原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亚当的手臂，开心地又蹦又跳。
亚当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她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自己的胳膊上推开。
报名参赛，成了两人在盛辉城的短期目标。
第二天，亚当就带着塞拉菲娜，找到了武道会的报名处。
那只是在广场边临时搭起的一个简陋棚子。负责登记的，是一个百无聊赖的胖执事。
他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亚当，又瞥了一眼他身后那个还没柜台高的、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女孩。
胖执事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不屑。
“姓名。”
“塞拉菲娜。”
胖执事抓起鹅毛笔，在一本厚厚的名册上，漫不经心地划拉了几下，连头都懒得再抬一下。
“好了，下一个。”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个呼吸。
塞拉菲娜的名字，就和其他成百上千个名字一样，被随意地登记在册，无人问津。
比赛前夜。
月光透过旅馆的窗户，洒在光洁的地板上。
塞拉菲娜正坐在地毯上，无比专注地擦拭着一把剑。
那把剑的造型古朴，剑身并非金属，而是由纯粹的、凝固的光构成的。这是她耗尽了全部魔力，才勉强凝聚出的第一把真正意义上的武器。
亚当独自坐在窗边，没有看她，只是看着天空中那轮清冷的明月。
胸口的灼痛感一如既往，提醒着他现实与虚幻的界限。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塞拉菲娜用软布摩擦光刃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许久，他打破了沉默。
“准备好让世界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