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打着哈欠走出宿舍楼。
清晨的阳光正好，不晒也不冷，是去图书馆的好时候。他把手插在口袋里，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教学区走去。
刚走到住宿区和教学区交界的一片公共草坪，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就钻进了他的耳朵。
“凭什么你们就能占着这块地方！这是学院的公共区域！”一个尖锐的声音喊道。
“先到先得懂不懂？我们社团活动申请了的！”另一个粗犷的声音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
亚当抬眼望去，只见两拨学生正围着草坪中央的一块空地对峙，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
【啧，又是这种荷尔蒙过剩的青春期纠纷。】
他本来懒得管这种闲事，只想绕道走开。
但昨天那个窥探的目光，让他改变了主意。
在不确定对方是谁、目的为何之前，维持一个“普通、热心、有点能力的休学生”人设，远比当个孤僻的透明人更安全。
他叹了口气，像是被吵得没办法一样，揉着太阳穴走了过去。
“那个……两位同学，能听我说一句吗？”
亚当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冷静。
争吵的双方同时转过头，看到是他这个最近在图书馆“常驻”的熟面孔，脸上的火气都收敛了些。
“你是……克洛威尔学长？”其中一个学生认出了他。
亚当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他先看向那个嗓门粗犷的学生：“这位同学，你说你申请了场地，申请文件带来了吗？”
“呃……”那学生顿时卡壳，“文件在社团办公室，我……”
“那就是没有。”亚当语气平淡地打断他，又转向另一方，“这位同学，你说这是公共区域，但你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这里此刻就必须让你使用，对吗？”
尖锐嗓音的男生也愣住了。
“按照学院规定，”亚当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皱巴巴的地图，指了指上面的标注，“公共区域的使用权，在无正式文件的情况下，遵循‘先到先得’与‘共享使用’原则。”
他顿了顿，扫视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学生，声音清晰地说道：“既然双方都无法提供有效文件，那最公平的方式，就是共享。这片草坪这么大，一边一半，足够用了。如果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等会儿巡逻的导师来了，恐怕两边都要扣学分。”
两拨人面面相觑，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谁也不想被扣学分。
那个粗犷嗓音的学生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学长说得对，是我们太冲动了。”
另一方也跟着附和。
一场小冲突，就这么被几句话化解了。
周围的学生看向亚当的目光里，带上了一丝佩服。
亚当只是微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朝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一个完美的“热心学长”形象，已经立起来了。
……
教会礼堂内，庄严肃穆。
塞拉菲娜坐在冰冷的木椅上，手腕上的银环仿佛在不断散发着寒气，提醒着她身处的牢笼。
一名满脸褶皱、眼神狂热的资深信徒走上了讲台，分享会开始了。
“那是一个被魔物盘踞的村庄，”信徒的声音洪亮而悲怆，“我抵达那里时，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空气中弥漫着血与火的味道！可怜的村民，他们被那些扭曲、邪恶的生物撕成碎片！孩子们在哭嚎，母亲在哀鸣！”
信徒的声音极富感染力，台下许多虔诚的信徒已经开始抹眼泪。
塞拉菲娜却听得浑身发冷。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在老师的引导下，第一次杀死魔物时的场景。
那只魔物在哀嚎，在挣扎，那痛苦的眼神……和信徒口中描述的“邪恶生物”，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的内心，第一次对教廷灌输的“绝对正义”产生了动摇。
……
中央图书馆里，亚当安静地翻阅着那本《圣光帝国遗闻录》。
他时不时停下来，用羽毛笔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记录下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词句和疑点。
比如，“圣城建立于‘最终之战’的废墟之上”、“初代教皇拥有净化‘扭曲之源’的神力”。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正一点点拼凑出那个副本世界的轮廓。
……
中午，食堂。
亚当刚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一个金发碧眼的男生就端着盘子凑了过来。
“克洛威尔学长，早上真是多谢你了！”
是早上那两拨人里其中一个。
亚当抬起头，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举手之劳而已。”
“我叫马丁，是剑术社的，”男生热情地自我介绍，“学长你真是太厉害了，几句话就把那帮搞格斗的家伙说服了！”
亚当只是笑了笑，简单地应付了几句，便埋头吃饭，不再多言。
马丁也识趣地没有再打扰他。
低调，但又不至于孤僻到被人怀疑。这个度，亚当拿捏得很好。
……
讲台上的资深信徒情绪愈发激昂。
他命人抬上一个盖着黑布的箱子，猛地将黑布掀开！
“这就是魔物的残骸！这就是邪恶的证明！”
箱子里，是一截干枯、扭曲的黑色肢体，上面布满了狰狞的倒刺。
台下的信徒们发出一阵惊呼和咒骂。
塞拉菲娜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那截残骸上。
在肢体的某个关节处，她清楚地看到了一道极不自然的缝合痕迹，像是有人用粗劣的手法，将两个完全不同的部分强行拼接在了一起。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请问，”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了手，“这个残骸的关节处，为什么会有缝合的痕迹？”
她的话音刚落，整个礼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讲台上的信徒脸色一僵，随即变得无比严厉：“塞拉菲娜阁下！你这是在质疑神恩的造物吗？魔物的形态本就千奇百怪，心生疑惑，就是异端思想萌芽的开端！”
冰冷的警告，像一盆冷水浇在塞拉菲娜头上。
她立刻低下头：“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但她的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彻底种下。
……
傍晚，亚当返回住宿区。
他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周围，昨天那个窥探的目光，消失了。
看来早上的“热心肠”，起到了不错的效果。对方或许暂时将他归为了“无威胁”的普通学生。
这正是他想要的。
……
分享会结束。
塞拉菲娜刚准备离开，就被那个传令神官拦住了。
“塞拉菲娜圣女，请留步。”神官依旧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主教大人吩咐，请您就今天的分享会，写一份心得体会交上来。”
又是控制。
塞拉菲娜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恭敬地应下：“好的，我明白了。”
回到房间，她坐在书桌前，摊开羊皮纸。
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她知道，这份心得体会，会被红衣主教逐字逐句地审阅。
沉默了许久，她终于开始动笔。
在描述对魔物的看法时，她刻意避开了“邪恶”、“残暴”这类词语，转而用“扭曲的生命”、“失序的造物”这种更中性、更模糊的词句来代替。
这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
夜深人静。
亚当躺在床上，闭着眼，心神沉入系统面板。
他看到了塞拉菲娜刚刚提交的那份心得体会。
当看到那些被刻意模糊处理过的词句时，亚当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这傻丫头，总算开始学着用脑子了。
虽然还很稚嫩，但这是成长的第一步。
……
红衣主教的祈祷室内，烛火摇曳。
他拿起那份来自塞拉菲娜的心得体会，逐字逐句地看着。
虚伪的笑容，在他的脸上一寸寸消失。
看到那些模糊不清、模棱两可的词句时，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阴鸷。
他将羊皮纸重重地拍在桌上。
“啪！”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祈祷室里回荡。
看来，光是思想上的引导，已经不够了。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墙壁，望向塞拉菲娜房间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是时候，让她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绝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