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木屐底踩在潮湿腐败的落叶和杂草上,发出“嘎吱…沙沙…”的脆响,在这片弥漫着死寂与浓郁腐臭气息的
“丧音沼”中格外刺耳。浑浊的泥水没过脚踝,冰冷刺骨,不时有惨白的、不知是兽骨还是人骨的残骸裸露出来。
中野门持与士边一前一后,踏着淤泥与骸骨前行。
门持身上那件金蓝格纹的羽织沾染了泥点,下摆被污水浸透,却依旧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泽。
他右手虚按在腰间泣鸣刃的刀柄上,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扭曲虬结的枯木和翻涌着诡异气泡的泥沼。
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味,越来越浓了。
士边走在前面,深青色的羽织下摆纹丝不动,仿佛泥沼的粘稠对他毫无影响。
“先生,”门持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前面……”
“嗯。”士边简短的回应,脚步未停。他已经听到了,除了那令人不安的甜腥,还有另一种更加诡异的动静。
随着他们深入瘴气区域,那诡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不是嘶吼,不是咆哮。
是……曲子?
一种极其古怪、不成调、却又带着某种诡异韵律的……哼唱声?音调忽高忽低,尖细处如同指甲刮过朽木,低沉时又像垂死之人的呜咽,断断续续,在这死寂的沼泽中缭绕不绝。
门持眉头紧锁,这声音钻进耳朵,让他体内的蚀骨狩魔都似乎烦躁地低吼了一声。
连士边的脚步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穿过一片格外浓稠、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瘴气帷幕,眼前豁然出现一小片相对干硬的空地。空地中央的景象,让门持瞬间头皮发麻!
一个扭曲的身影站在那里。它穿着破破烂烂、沾满污泥的和服,身形像被拉长又揉皱的娃娃,皮肤是一种死尸般的惨青色。
头颅异常地大,五官模糊不清,只在额头上裂开一个巨大的、如同竖琴琴弦缝隙般的口子!
从那裂口里,正源源不断地流淌出粘稠的、散发着甜腥恶臭的黑色液体,滴落在它脚下的泥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而在它那勉强能称之为“手”的部位,正用一种极其怪诞的方式,“拨弄”着几根从它自己胸腔肋骨里穿刺出来、沾染着黑血的惨白骨刺!那诡异的、不成调的哼唱声,正是从它额头的裂口里发出的!
幻得六·丧音师!操控音律与腐蚀之沼的邪物!
就在门持瞳孔收缩,全身肌肉绷紧准备拔刀的瞬间——
“咿呀~~~啦啦啦~~~月儿弯弯~~~挂树梢~~~” 一。个同样古怪、带着点戏谑、甚至还故意拖长了调门的清唱声,突兀地从他们侧后方的枯木林里响了起来!
门持和士边几乎是同时猛地转头!
只见一棵枯死的老槐树虬枝上,一个穿着墨绿色羽织、纹路如同盘曲蛇鳞的身影,正懒洋洋地斜倚着。
他脸上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轻笑,嘴里叼着一根枯草,手里还把玩着一柄弯曲如同毒蛇獠牙的短小泣鸣刃「蛇噬」。
他一边用脚打着拍子,一边继续捏着嗓子,用那阴间小曲的调调接着唱:“树下有个~~~小宝宝~~~哭哭啼啼~~~找不着娘~~~”
场面一时间……尬住了。
连那正准备发动攻击的幻得六·丧音师,拨弄骨刺的动作都卡壳了一下,额头的裂口似乎困惑地“歪了歪”。
门持嘴角狠狠抽搐了两下,握刀的手都差点没稳住。这他妈是什么鬼出场?!
士边:“……”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无语?他默默地把原本按向刀柄的手放了下来。
“啧,打扰老子开演唱会了?”
枯树上的无岸青刺林(蛇浔)终于停下了他那要命的小曲,用「蛇噬」的刀尖点了点下面的幻得六,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爽,“喂,骨头架子,你嚎得真他妈难听,把老子的灵感都嚎没了!”
被点名的幻得六似乎受到了巨大的侮辱!额头的裂口猛地张开,发出一声更加凄厉、蕴含着腐蚀力量的恐怖尖啸!
“呜嗷——!!!”
音波如同实质的黑雾,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瞬间席卷向三人!所过之处,枯木化为齑粉,泥沼翻涌起恶臭的气泡!
“小心!”
门持低喝一声,泣鸣刃瞬间出鞘!风之力本能地凝聚,准备构筑防御。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吵死了。”
士边冰冷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他甚至连刀都没拔!只是脚下微微一错步,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对着席卷而来的腐蚀音波,看似随意地向下一划!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风刃凭空生成,如同切开黄油般,将那汹涌的黑雾音波从中一分为二!
被切开的音波擦着门持和刺林的身体两侧呼啸而过,在他们身后的泥沼里腐蚀出两道冒着浓烟的深沟!
幻得六的攻击,被轻描淡写地化解!
“好家伙!”
树上的刺林吹了声口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风浔大人好身手!不过嘛……”
他话音未落,身影如同真正的毒蛇般从枯枝上弹射而下!墨绿羽织在瘴气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
“这种扰人清梦的垃圾……”刺林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手中的「蛇噬」闪烁着幽绿的光芒,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无声无息地刺向幻得六膝盖后方扭曲的关节韧带!“就该早点闭嘴!”
噗嗤! 弯曲的刀刃精准刺入!幻得六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歪,发出痛苦的嘶鸣!
“它的核心在喉咙下面第三节骨刺!”
刺林一击即退,如同鬼魅,同时高声提醒!
几乎是同时! 门持的身影已然化作一道金蓝交织的流光!风之力灌注双腿,速度爆发到极致!泣鸣刃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刺刺林所指之处!
“光之灼——穿芒!”
噗! 刀锋精准无比地刺入幻得六喉咙下方!那点凝聚的炽白光芒如同烧红的针,瞬间贯穿了那节作为力量核心的漆黑骨刺!
“呃……嗬嗬……”
幻得六的动作彻底僵住!额头的裂口停止了嚎叫,流淌的黑色液体如同凝固的沥青。
庞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如同朽烂的积木,轰然倒塌,砸进泥沼之中,溅起大片污浊的黑水。
腐蚀的气息迅速消散。沼泽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只剩下残留的恶臭。
门持微微喘息,强行压下左肩撕裂般的剧痛和体内狩魔不甘的低吼,缓缓收刀。
泣鸣刃归鞘时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
刺林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般,轻巧地落在不远处的泥地上,墨绿羽织纤尘不染。
他甩了甩「蛇噬」上的污血,看着门持和士边,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欠揍的笑容。
“哎呀呀,两位大人真是干脆利落,都没给我发挥第二首歌的时间。”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随即目光在门持那隐隐透着痛苦和一丝白芒余韵的脸上,以及士边那深如寒潭的眼眸间转了转。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带着一丝玩味,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用「蛇噬」的刀柄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不过嘛……” “看你们这,一个冷得像冰,一个闷得像木头……” 他目光特意在门持左肩扫过,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缺个奏乐的调剂气氛啊……” 刺林耸耸肩,墨绿色的蛇鳞羽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语气轻松得如同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算我一个?我叫无岸青刺林,蛇浔。” “跟着你们,应该……不会无聊?”
他看向士边,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带着一丝探寻和……某种决心。
士边沉默地看着刺林,又看了一眼旁边气息尚未完全平复、但眼神异常坚定的门持。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深青色的背影再次迈入前方更加浓重的瘴气之中。
门持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握紧了刀柄。 “走了。”
他沉声道,迈步跟上士边。
刺林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特别是门持羽织下摆翻动时,隐约透出的那丝被竭力压制的炽白光芒,以及左肩轮廓下更深邃的暗紫阴影。
他歪了歪头,墨绿羽织轻摆,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啧,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