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时已是正午，阳光透过薄云洒在田垄上，积雪融化成细密的水珠，顺着土豆苗的嫩叶滑落，折射出细碎的光。林晚星踩着湿软的田埂巡视，指尖抚过带着暖意的绿芽——经过一夜雪被的滋养，幼苗比昨日更显挺拔，连最纤细的那几株，也抽出了新的叶尖。
“主事大人，西坡的苗出问题了！”沈括的呼喊从田埂那头传来，声音里带着急意。林晚星心头一紧，快步奔过去，只见西坡的半亩试验田内，十几株土豆苗蔫头耷脑地趴在地上，叶片边缘泛着焦黑，根须处竟渗出黏腻的汁液。
“是根腐病。”林晚星蹲下身，小心翼翼拨开根部的泥土，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她眉头紧锁——北方土壤偏黏，雪后排水不畅，最易滋生这种病菌。“沈括，立刻让人在田垄间挖排水沟，再把生石灰撒在病苗周围，隔绝病菌。”她从行囊里翻出一本油纸包裹的册子，“这是我记下的防治法子，你带几个吏员，挨家挨户教百姓辨认病苗，千万别让病害扩散。”
忙碌到黄昏时，病害总算控制住了。林晚星坐在田埂上擦汗，刚接过沈括递来的水囊，就见远处尘土飞扬，一队身着驿卒服饰的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驿卒翻身下马，双手高举一份明黄色的卷轴：“屯田司主事赵阿禾接旨！”
林晚星连忙率众跪拜。驿卒展开卷轴，清朗的声音在田埂上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赵阿禾推广新粮有功，解云漠县民困，特升屯田司郎中，赏银百两，绸缎十匹。另，镇国公奏请，令赵阿禾于春收后返京，主持全国新粮推广事宜。钦此！”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晚星双手接过圣旨，指尖触到冰凉的绫绸，心中却暖意翻涌。驿卒递过赏赐的同时，悄悄塞给她一个封缄严密的木盒：“赵郎中，这是镇国公府差人托我转交的，说事关紧要。”
回到县衙厢房，林晚星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封镇国公的亲笔信和一份密报。信中写道，魏渊虽被革职，但余党遍布地方，尤其在北方各州，不少粮商与乡绅勾结，暗中破坏新粮推广，西坡的苗病恐非天灾，而是人为——有人在灌溉的水源里投了腐草。密报末尾附着一串名单，云漠县最大的乡绅李富赫然在列。
“李富？”林晚星想起前日领种子时，那个站在人群末尾、面色阴鸷的胖子。当时他就曾阴阳怪气地说“女官搞些旁门左道”，只是那时百姓热情高涨，没人理会他的闲言碎语。
“主事大人——不，现在该叫郎中大人了。”沈括端着晚膳进来，见她盯着密报出神，连忙说道，“我刚听说，李富今天请了邻县的粮商去他府上喝酒，说是要‘商量开春的生意’。”
林晚星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是商量生意，是商量怎么毁了百姓的活路。”她放下密报，“你立刻去召集萧将军留下的侍卫，再让里正通知各村的民兵，今晚我们去李府‘做客’。”
月上中天时，李府的后门悄悄开了一条缝。几个扛着麻袋的仆役刚要出门，就被埋伏在巷口的侍卫按住。麻袋被劈开，里面竟是一捆捆晒干的腐草，还有几桶散发着异味的粪水——正是用来污染水源的东西。
“拿下！”林晚星一声令下，侍卫们蜂拥而入。正厅里，李富和几个粮商正围着炭火喝酒，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与啃树皮的百姓形成刺眼的对比。看到闯进来的林晚星，李富脸色骤变：“赵郎中深夜闯民宅，是何道理？”
林晚星将密报和腐草扔在桌上：“道理就是，你勾结粮商，投毒破坏新苗，妄图囤积居奇，发民难财！”她挥了挥手，两个村民被带了进来——正是给李富送腐草的佃户，“他们已经招了，是你让他们在西坡的灌溉渠里投的腐草，说只要新粮种不成，百姓还得求着你卖粮！”
粮商们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跪地求饶：“我们是被李富蛊惑的！求郎中大人饶命！”李富还想狡辩，却被侍卫搜出他与魏渊余党的通信，信中明明白白写着“毁苗阻粮，以待时机”。铁证如山，李富瘫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
处置完李富，天已破晓。林晚星刚回到县衙，就看到萧彻的侍卫长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辆马车。“赵郎中，将军听闻您升了官，特意让我送来贺礼。”侍卫长掀开马帘，里面除了一箱书籍，还有一个被棉絮裹得严实的木盆——盆里竟是几株结满红果的草莓，“将军说，这是青竹村暖棚里种出来的，丫丫特意让给您的，说您在北方吃不到新鲜果子。”
林晚星拿起一颗草莓，鲜红的果肉带着清甜的汁水，瞬间驱散了一夜的疲惫。侍卫长递过另一封萧彻的信：“将军说，魏渊余党在西北还有势力，让您春收后返京时务必小心，他会派骑兵在半路接应。另外，陛下有意在全国设屯田司分署，让您推荐几个得力的人手。”
林晚星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心中暖流涌动。她提笔写下推荐名单，第一个就写了沈括的名字——这个年轻的北方吏员，不仅勤恳能干，更对百姓有深厚的感情。写完名单，她又给丫丫写了回信，详细描述了北方的新苗长势，还说要带最好的土豆种回青竹村，种出比红薯还大的果实。
春寒渐消时，云漠县的土豆苗已长得齐腰高，翠绿的藤蔓爬满田垄，远远望去像一片绿色的海洋。百姓们不再需要林晚星催促，每天天不亮就到田里除草、培土，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有个老农特意给林晚星送来一篮刚挖的野菜，憨厚地说：“郎中大人，等土豆熟了，我给您做土豆炖肉，让您尝尝咱北方的味道。”
这日午后，镇国公府的使者再次到来，带来一个更令人振奋的消息：南方水患地区推广的红薯也大获成功，亩产竟达一千二百斤，陛下龙颜大悦，下旨将红薯和土豆定为“御粮”，要求各州府强制推广。使者递过一份地图，上面用朱笔圈出了下一步的推广区域：“国公爷说，这些地方都等着您去‘点石成金’呢。”
林晚星展开地图，目光扫过那些标注着“贫瘠”“灾荒”的区域，心中豪情顿生。她抬头望向青竹村的方向，仿佛看到丫丫正站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下，朝她挥手。沈括走过来说：“郎中大人，百姓们都在田埂上等着您，说要给新苗唱支祈福的歌。”
林晚星笑着点头，快步走向田垄。春风拂过，土豆花轻轻摇曳，白色的花瓣上沾着细碎的露珠。百姓们的歌声在田野间回荡，朴实而嘹亮，与远处的鸟鸣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希望的乐章。林晚星知道，春收已近，她的北方之行即将画上圆满的句号，但她的使命远未结束——京城的朝堂，全国的田野，都在等着她播撒更多希望的种子，直到每一寸土地都迎来丰收，每一个百姓都能吃饱穿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