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云漠县迎来了第一场透雨。淅淅沥沥的雨下了整整一夜,雨水浸润过的土地松软如绵,一踩一个脚印,带着湿润的泥土清香。第二天清晨,天刚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田垄上的水珠闪着晶莹的光,正是挖土豆的好时节。村东的试验田里,早已挤满了百姓,人人手里都拿着工具,有特制的木铲,有家里的锄头,还有人用的是磨尖的竹片,一个个摩拳擦掌,眼神里满是期待。
林晚星握着一把萧彻特意给她打造的小铁铲,这铲子刃口锋利却不伤人,柄上还裹着防滑的布条。她走到最前面的田垄旁,看准土豆藤蔓的位置,将铲子插进土垄轻轻一撬,“哗啦”一声,一串沉甸甸的土豆就滚了出来——红皮黄肉,表皮光滑,最大的竟有碗口大小,沾着湿润的泥土,透着新鲜的气息。周围的百姓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出来了!真的出来了!”蹲在一旁的老农惊呼着扑上前,小心翼翼捧起土豆,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眼泪顺着皱纹滑落,“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土豆!这下,我那俩孙儿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田埂上瞬间沸腾起来。百姓们挥舞着锄头、木铲,一个个饱满的土豆被从土里刨出,堆成了小山。孩子们穿梭在田垄间,抱着小土豆欢呼雀跃,有的甚至直接用衣角擦了擦,就往嘴里塞——生土豆的清甜在舌尖散开,是他们从未尝过的滋味。
“郎中大人,您快看看!我这一亩地,怕是能收两千斤!”西坡村的李婶拖着满满一筐土豆跑过来,筐沿都堆得冒了尖。林晚星接过木秤称了称,好家伙,这半筐就有五十斤。她笑着点头:“李婶,您的地肥力足,再加上覆膜得当,产量肯定低不了。按这个收成,今年冬天,咱们云漠县家家户户都能存上满仓粮。”
正说着,沈括举着一本账册快步走来,脸上满是喜色:“郎中大人,十二个乡的收成统计出来了!全县共收土豆三十万石,够全县百姓吃两年了!还有不少农户留了种,明年就能自己扩种。”他顿了顿,又说,“王主簿从云溪县派来的粮车也到了,说是奉萧将军令,帮咱们把余粮运去邻县赈灾。”
林晚星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走到田埂中央,看着眼前欢腾的人群,突然被几个孩童围住,他们手里捧着用土豆花编的花环,踮着脚往她头上戴:“女官娘娘,这是我们给您编的,像不像天上的星星?”林晚星弯腰配合着,任由花环落在发间,阳光洒在土豆花上,淡紫色的花瓣格外娇艳。
丰收的喜悦像蜜糖一样弥漫在云漠县的每个角落,家家户户都在晒土豆、藏粮食,连空气里都带着土豆的甜香。可这喜悦没持续多久,傍晚时分,一个浑身是汗的驿卒就骑着快马冲进了县城,马还没停稳就从马背上摔下来,连滚带爬地跑到县衙:“赵郎中!不好了!粮车被劫了!”
林晚星正在和沈括核对收成账册,听到这话猛地站起来,账册都掉在了地上。“你说清楚,怎么回事?”她扶住驿卒,递过一碗水。驿卒灌了几口,气喘吁吁地说:“是魏渊的侄子魏虎,带着十几个残党,在县城外的黑风口劫走了运粮的第一队马车!他们说,要拿粮食换李富的命!还放话,要是天黑前不给答复,就烧了咱们的粮仓,让咱们所有人都没粮吃!”
沈括脸色一变:“这些人真是疯了!李富已经被押往刑部,怎么换?”林晚星却异常冷静,她铺开地图,指尖点在官道旁的黑风口:“这里是必经之路,两侧是山壁,易守难攻,他们肯定会在这落脚。沈括,你带吏员去粮仓加固防卫,安抚百姓;我带侍卫去黑风口,把粮食夺回来。”
“不行!太危险了!”沈括连忙阻拦,“魏虎是出了名的悍匪,手里有弓箭!”林晚星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有办法。你忘了,咱们的百姓,才是最有力的后盾。”她转身召集侍卫,又让里正通知各村:“愿意去夺粮的,带上锄头扁担就行,咱们不用硬拼。”
月上中天时,黑风口的山壁下亮着篝火。魏虎正带着人围着劫来的粮车喝酒,土豆的香气混着酒气飘在夜空中。“大哥,这土豆还真挺香,比咱们抢的糙米好吃多了!”一个小喽啰捧着烤土豆,含糊不清地说。魏虎一脚踹开他:“少废话!等拿到赎金,咱们就远走高飞,这破地方谁待!”
话音刚落,山壁两侧突然响起“咚咚”的梆子声。紧接着,无数火把亮起,将山谷照得如同白昼——是云漠县的百姓,举着锄头、扁担,站在山壁上,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放下粮食!饶你们不死!”老农的吼声在山谷里回荡,震得树叶沙沙作响。
魏虎等人吓得酒都醒了,刚要举弓,就见林晚星带着侍卫从正面走来,手里举着一面绣着“镇国公府”的旗帜:“魏虎,萧将军的骑兵已经在谷口待命,你以为还能跑掉?现在放下武器,尚可从轻发落;若顽抗到底,就是死路一条!”
魏虎看着山壁上黑压压的百姓,又瞥见谷口闪烁的骑兵火把,知道大势已去。他猛地将刀扔在地上:“我认栽!但你们得保证,不伤害我手下的弟兄!”林晚星点头:“只要你们交出粮食,不再为非作歹,我就放你们走。”
粮食被顺利夺回时,天已微亮。萧彻派来的骑兵首领牵着一匹枣红马走到林晚星面前:“赵郎中,将军命末将护送您返京。马车已经备好,里面有将军为您准备的换洗衣物和伤药。”他递过一个锦盒,“这是将军连夜写的信,让您在路上看。”
林晚星打开锦盒,里面除了书信,还有一枚小巧的玉坠,上面刻着“禾”字——与她给丫丫的那枚“丫”字坠子是一对。信里萧彻写道:“京城局势已稳,魏渊案即将宣判,镇国公已为你安排好住处。丫丫在青竹村一切安好,我已派人接她去京城,等你归来团聚。”
收拾行装的那天,天刚亮,县衙门口就挤满了送行的百姓。李婶提着个布包袱匆匆赶来,里面是她连夜烤的土豆干,每一块都裹着芝麻,香得人直流口水:“郎中大人,这是俺家最好的手艺,您在路上当零嘴,饿了就吃点。”村口的老农捧着一个布包,里面是精心挑选的土豆种,个个饱满圆润,带着芽眼:“郎中大人,这是俺们挑的最好的种子,您带去京城,让宫里的人也尝尝咱们云漠县的土豆,知道这是好东西。”
沈括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民情册,封面是用粗布缝的,边角都用线加固过。“郎中大人,这里记着北方各地的土壤特性、气候特点,还有种植时遇到的难题和解决法子,都是我和吏员们一点点整理的,您在京城推广时或许能用得上。”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您放心,云漠县的新粮推广,我一定守好,不让您的心血白费。”
林晚星一一收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走到田埂上,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曾荒芜干裂,如今却金薯满田的土地。土豆的藤蔓虽已被收割,却在泥土里留下了无数希望的种子,就像她在百姓心中播下的信念——只要肯实干,就没有饿肚子的日子。
马车驶离云漠县时,百姓们跟在车后跑了很远,齐声喊着:“赵郎中,常回来看看!”林晚星掀开车帘挥手,直到那片绿色的田野变成远方的一抹剪影,才缓缓放下车帘。她打开沈括送的民情册,第一页上写着:“民以食为天,官以民为根——记赵郎中云漠之行。”
车窗外,春风和煦,路边的野花肆意绽放。林晚星摩挲着胸前的“禾”字玉坠,又摸出丫丫写的字条——字条边角已被磨得卷起,上面的“娘,等你”三个字却依旧清晰。她知道,这次返京,不仅有朝堂的重任等着她,更有女儿的拥抱在期盼。
马车行至官道尽头,前方就是通往京城的大道。林晚星抬头望向天际,朝阳正从东方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她握紧了手中的土豆种,心中无比坚定——北方的丰收只是开始,她要带着这颗希望的种子,在京城的朝堂上,在全国的田野里,种出一个五谷丰登、百姓安康的大雍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