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本学堂的琅琅书声刚透过早雾,林晚星就踩着露水进了试验田。沈括正带着几个学生给红薯苗搭支架,竹条在晨光里泛着青辉,学生们的布鞋沾满泥点,却个个眼神明亮。“郎中大人,您看这红薯藤,才半月就爬了半尺!”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举着沾着露水的藤蔓,语气里满是骄傲——他是从云漠县来的孤儿,靠着新粮救济活下来,如今是农学堂的第一批弟子。
林晚星摸了摸藤蔓上的气根,指尖传来饱满的韧劲:“搭架时多留三寸间距,通风好才不容易生虫。”她接过沈括递来的教学日志,翻到“经费收支”一页,眉头瞬间皱起,“上月户部拨的修缮银,怎么少了三成?”
沈括的脸色沉了下来:“是户部主事刘敬文扣的,说‘农学堂非圣贤之地,不必铺张’。我去交涉了三次,他都避而不见,还让下属传话说……”沈括顿了顿,语气发堵,“说您一个女官,懂什么朝堂规矩,别拿着陛下的恩宠乱花钱。”
“乱花钱?”林晚星冷笑一声,将日志拍在田埂上,“学堂的屋顶漏雨,学生们夜里冻得睡不着;试验田的灌溉渠没修完,要是天旱,刚培育的玉米种就全完了。他倒会说风凉话。”她摘下沾着泥的手套,“备车,去户部。”
户部衙署的门槛刚迈进去,就被刘敬文的属官拦住:“赵侍郎,刘大人正在和漕运使议事,您改日再来吧。”林晚星瞥了眼内堂敞开的窗——里面根本没有漕运使的身影,只有刘敬文正捧着茶碗,和几个官员说笑。
“议事?”林晚星径直闯进去,尚方宝剑的剑穗在腰间晃出冷光,“我看刘大人是在议,怎么克扣农学堂的救命钱吧?”她将教学日志摔在案上,“屋顶漏雨、渠堰未修,这些账目写得明明白白,你扣下的三成银子,去哪了?”
刘敬文没想到她如此强硬,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随即放下架子,皮笑肉不笑地说:“赵侍郎息怒,近来漕运亏空,户部银库紧张,农学堂的经费只是暂时挪用,过几日便还上。”他身边的官员附和道:“是啊,农桑之事缓得,漕运可是关乎京城粮草的大事。”
“缓得?”林晚星指着日志上的学生签名,“这些孩子,去年还在啃树皮;试验田里的种子,是能让西北百姓过冬的口粮。你说缓得?”她猛地拔出尚方宝剑,剑刃抵在案上,“陛下赐我此剑,就是为了斩除阻挠农政的蛀虫。刘大人,你要我现在请旨,查一查户部的银库流水吗?”
剑刃的寒光映在刘敬文脸上,他瞬间变了色。这些年他克扣的经费不少,真要查起来,必然牵扯出一堆同党。正在这时,衙门外传来马蹄声,萧彻一身戎装走进来,身后跟着镇国公府的侍卫:“刘大人,陛下让我来问问,农学堂的经费为何迟迟不到位——难道要让西北的赈灾粮,也像这经费一样‘缓得’?”
刘敬文这才知道林晚星早有准备,双腿一软差点跪下:“臣……臣这就让人拨款!马上就拨!”他慌忙喊来下属,亲自盯着账房支取银两,连扣下的三成也一分不少地补了回来。
走出户部时,萧彻递给林晚星一方干净的帕子:“早说过这些老狐狸欺软怕硬,你偏要自己跑一趟。”林晚星擦着手上的泥渍,苦笑一声:“总不能事事都靠你和镇国公。我在朝堂上站得稳,新粮推广才能少些阻碍。”
刚回到学堂,镇国公府的信使就策马赶来,手里举着一封火漆封口的急信:“赵侍郎,江南急报!常州、苏州等地发现蝗蝻,再过十日,就该羽化成蝗了!”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江南刚经历水患,田地本就贫瘠,若是蝗灾肆虐,刚种下去的红薯苗就会被啃得一干二净,百姓又要面临饥荒。她拆开急信,镇国公的字迹力透纸背:“江南官员请求调运新粮种补种,陛下命你即刻启程,主持防灾事宜。萧彻已率轻骑在城外等候。”
收拾行装时,丫丫抱着一个布包跑进来,里面是她画的“防灾图”——纸上歪歪扭扭画着田地、锄头,还有一群举着竹竿的小人,旁边写着“娘,打虫子”。“娘,李先生说蝗灾怕草木灰,我让萧叔叔给你带了好多。”丫丫踮起脚,把一包晒干的草木灰塞进她行囊,“你要早点回来,我种的红薯苗都开花了。”
林晚星抱着女儿亲了亲,眼眶发热:“娘很快就回来,等你放学,就能吃到江南的新米了。”萧彻站在门口,手里牵着两匹骏马:“都准备好了,抗蝗的种子、农技人员,还有镇国公调的五千石粮食,都在城外的粮车上。”
马队行至江南地界时,路边的田地里已能看到零星的蝗蝻,这些黑色的小虫密密麻麻爬在红薯叶上,啃出一个个小洞。常州知府带着官员在城门口迎接,脸色惨白:“赵侍郎,再晚来几日,这庄稼就全完了!我们试过烧火、灌药,都不管用啊!”
林晚星没进府衙,直接奔往田间。她蹲下身,抓起一把土捻了捻——土壤湿润,正是蝗蝻滋生的温床。“沈括,带农技人员教百姓撒草木灰,每株苗根都要撒到;萧彻,你率士兵在田埂间挖隔离沟,沟里填干草,点燃后用浓烟驱蝗。”她从行囊里取出抗蝗种子,“这是北方培育的短藤红薯,生长周期快,就算被啃了叶子,也能快速复苗,立刻组织农户补种!”
接下来的日子,江南的田埂上满是忙碌的身影。百姓们学着撒草木灰、挖隔离沟,孩子们则拿着竹竿,跟在大人身后拍打蝗蝻。林晚星每天只睡两个时辰,白天在田间指导补种,夜里就在油灯下修改防灾手册,把江南的土壤特性、蝗灾规律一一记下。
这天午后,一个老农慌慌张张跑来:“赵侍郎,东边的蝗群过来了!黑压压的一片,像乌云一样!”林晚星立刻登上田埂旁的高台,只见远处的天空果然飘来一团“黑云”,伴随着“嗡嗡”的虫鸣声,越来越近。
“别慌!”林晚星高声喊道,“点燃隔离沟的干草!农技人员带百姓用湿布捂口鼻,守住补种的田块!”她拔出腰间的短剑,指向蝗群方向,“萧将军,烦你率轻骑从侧面包抄,用旗帜驱赶,把蝗群引到江边的空地里!”
浓烟瞬间在田埂间升起,呛人的烟味混着草木灰的气息弥漫开来。萧彻的骑兵举着彩色旗帜疾驰,马蹄声惊得蝗群四处乱撞,渐渐被引向江边。百姓们挥舞着沾了草木灰的竹竿,将漏网的蝗虫打落在地,踩得吱吱作响。
这场“人蝗大战”一直持续到黄昏,当最后一只蝗虫被消灭时,所有人都瘫坐在田埂上,浑身是汗,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老农捧着一把刚补种的红薯苗,根须上还沾着泥土:“赵侍郎,这苗保住了!今年冬天,咱们有饭吃了!”
深夜的临时衙署里,林晚星正在整理防灾记录,萧彻端着一碗热姜汤走进来:“刚收到京城的信,刘敬文被陛下革职了,户部的新主事明天就到江南,协助你调拨粮草。”他将信放在桌上,“丫丫托人带了话,说她和农学堂的学生们,在京城种了一片‘抗蝗田’,等着你来验收。”
林晚星接过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进心里。信上还有镇国公的批注:“陛下已下旨,将你的防灾手册印发全国,各州府都要设蝗灾预警站。农部的印章已刻好,等你回京,就正式开衙理事。”
窗外的月光洒在桌上的抗蝗种子上,林晚星想起丫丫的画,想起云漠县的土豆苗,想起江南百姓脸上的笑容。她提笔在防灾手册的扉页写下:“农者,国之本也;灾者,祸之始也。以农为盾,以灾为戒,方能保民安邦。”
天刚亮,就有农户推着一车刚成熟的早稻赶来,稻穗饱满,金黄耀眼。“赵侍郎,这是您教我们种的早熟稻,虽然不多,却是我们的心意。”老农捧着一碗白米饭,递到她面前,“您尝尝,这是江南的新米,甜着呢。”
林晚星接过米饭,放在鼻尖闻了闻,清香扑鼻。她知道,这场江南的“战斗”只是开始,全国的新粮推广路上,还有无数的阻碍和考验。但只要她守住“以民为本”的初心,有萧彻的支持,有镇国公的提携,有千万百姓的信任,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离开江南时,百姓们在路边种满了红薯苗,藤蔓上挂着写有“感恩”的木牌。林晚星坐在马背上,回头望去,江南的田野里,新苗茁壮成长,与天边的朝霞连成一片金色的海洋。她握紧缰绳,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那里有等待她的女儿,有未竟的农政大业,更有一个五谷丰登的盛世,在等着她去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