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都天京(The Hidden Capital)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白天。
巨大的“遮天御免”法阵笼罩在城市上空,将终年不散的辐射云层阻挡在外。透过那些半透明的符文屏障,阳光被过滤成一种病态的淡紫色。
十岁的杏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魔导螺丝刀。
窗外是下城区的贫民窟——“铁衣巷”。这里充斥着蒸汽管道泄露的嘶嘶声和霓虹灯管爆裂的臭氧味。而在视线的尽头,遥远的上城区悬浮在半空,那里是贵族和阴阳师们居住的“云上八重垣”,金碧辉煌,宛如神国。
这个世界是畸形的。
古老的阴阳术与粗暴的蒸汽朋克工业强行缝合在一起。阴阳师们用刻印着灵路的集成电路板驱动式神,武士们挥舞着装有液压助力的链锯刀。
而杏,是这个畸形世界里唯一的“异物”。
“咳……咳咳……”
里屋传来了母亲爱丽丝压抑的咳嗽声。
杏的手抖了一下,螺丝刀划过面前的一块废弃电路板,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警告:精细操作失败。手部肌肉微颤幅度超过2mm。”*
*“当前体能剩余:12%。建议立即停止作业并摄入糖分。”*
杏无力地放下工具,看着面前这台只修了一半的“灵力收音机”。
这就是现实。
他是穿越者,脑子里装着前世顶尖的工程学知识,还有个强人工智能“杏核”辅助。按理说,他应该能轻易手搓核反应堆,或者至少修好这台破收音机去换钱。
但他的身体不允许。
自从五年前喝下【定颜魔药】,他的时间就被冻结了。
虽然外表美得惊心动魄——十岁的他肌肤胜雪,五官精致得像是一尊没有性别的瓷娃娃,那双紫琥珀色的眼睛仿佛能吸走人的灵魂——但这具身体的内部,却脆弱得像个泡沫。
他没有体力。
任何高强度的思考或劳动,都会迅速耗尽他那微薄的生物能。魔药为了维持“完美状态”,会优先将能量供给给皮肤和容貌的维护,而不是肌肉或大脑。
他就像一台装了顶级显卡(颜值)和顶级CPU(AI),却配了个5瓦电池的手机。一跑大型程序(修机器/练武)就自动关机。
“杏……是你吗?”爱丽丝虚弱的声音传来。
杏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端起一杯温水走了进去。
屋里的景象让他心如刀绞。
三十五岁的爱丽丝,看起来已经像是六十岁的老妪。
她那一头曾经璀璨的金发如今枯白如草,牙齿松动脱落,脸颊深陷。只有那双看着杏的眼睛,依然燃烧着狂热而扭曲的母爱。
子宫调制术式,正在吃掉她。
那个位于她小腹的紫色血管纹路,如今已经蔓延到了胸口。它在贪婪地索取,却发现并没有新的胎儿可以供养,于是便开始吞噬母体本身的生命力。
“妈妈,喝水。”杏跪在榻榻米上,动作轻柔。
爱丽丝抓住杏的手。她的手枯瘦如鸡爪,而杏的手却白嫩如葱根。这种对比残酷得令人作呕。
“凌……你爸爸来信了吗?”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
“快了,妈妈。”杏撒了个谎,“爸爸去极西之地找解药了,路途遥远。”
其实父亲已经失联半年了。
上次寄回来的信里只有一张皱巴巴的银票,上面沾着海妖的血腥味。那点钱早就用来买止痛药了。
现在,家里连米缸都空了。
爱丽丝喝完水,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她在梦中还在呓语:“我的杏……最完美的孩子……”
杏走出里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滑坐在地。
*“杏核,计算母亲的剩余寿命。”*
视网膜上跳出一个血红的倒计时:
*“基于当前衰竭速度:1年3个月零12天。”*
*“如果断药(止痛剂与营养液):1个月。”*
死局。
他需要钱。大量的钱。
不是修收音机赚的那几个铜板,而是能买得起“生命药剂”的金币。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不能提重物,不能挥剑,甚至连拧紧一颗螺丝都会颤抖。
但他有一样东西。
他走到破旧的镜子前。
镜子里映照出的,是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哪怕穿着打补丁的粗布麻衣,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媚态与圣洁交织的气质,依然让这间陋室蓬壁生辉。
这是母亲用命换来的“杰作”。
也是他唯一的武器。
*“杏核,检索‘快速获取资金’方案。”*
*“方案A:黑市贩卖器官(由于魔药副作用,内脏价值极低,驳回)。”*
*“方案B:充当富豪的玩物/娈童(风险极高,易导致死亡或彻底禁锢,驳回)。”*
*“方案C:才艺变现。目标地点:游女街(Yoshiwara)。职业:艺伎/花魁。”*
*“胜率分析:凭借AI的姿态矫正与学习能力,宿主可在3年内登顶。收益:极高。”*
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科技大牛……最后竟然要靠卖笑为生吗?”
但下一秒,他听到了母亲痛苦的呻吟声。
那冷笑瞬间凝固,化为决绝。
只要能让她活着。
变成魔鬼也好,变成娼妓也罢。
……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杏翻出了家里仅剩的一件稍微体面点的衣服——那是父亲留下的旧神官袍改小的。
他把修好的收音机包好,出门左转,敲响了隔壁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叼着长烟斗的老妇人,梅婆婆(Granny Ume)。
她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恶人”,开着一家黑当铺,嘴巴毒,心肠硬,但讲信誉。
“哟,这不是八重家的小美人吗?”梅婆婆眯着眼,吐出一口辛辣的烟圈,“怎么,终于要把自己当掉了?”
虽然嘴上轻佻,但她的眼神里并没有淫邪,只有一种看透世态炎凉的麻木。
“婆婆,我想跟您做个交易。”
杏没有躲闪,那双紫琥珀色的眼睛直视着老妇人。
他把修好的收音机放在柜台上。
“这是定金。”
梅婆婆瞥了一眼那台收音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灵路重构了?这种古法手艺……你小子还有这一手?”
“我不仅会修这个。”杏平静地说,“我还能帮您鉴别那些‘脏物’的真伪。您收来的东西,有多少是假的,您自己心里清楚。”
梅婆婆放下了烟斗,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你要什么?”
“我要出一趟远门,去上城区的一位大学士家里做书童。”杏面不改色地撒谎,“包吃住,薪水很高。但我不能带着母亲。”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未来的还款计划。
“我想请您帮我照看母亲。每天送三顿饭,帮忙煎药。所有的费用,我会按月寄给您,加三成的利息。”
“如果您不放心……”杏顿了顿,从脖子上摘下了一块玉佩。
那是杜萨克家族最后的信物,虽然破损,但材质是顶级的灵玉。
“这个压在您这儿。”
梅婆婆拿起玉佩看了看,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杏。
她是老江湖了。
书童?
哪家的书童需要把传家宝都压上?
看着这孩子那张足以引发犯罪的脸,再看看他眼底那种在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决绝,梅婆婆似乎猜到了什么。
她没有拆穿。
在这个世道,为了活命,谁都在拼命。
“收音机留着,玉佩你也拿回去。”
梅婆婆把玉佩扔回给杏,重新叼起烟斗。
“我老婆子还没穷到要吸你们孤儿寡母的血。饭我会送,药我会煎。但如果你敢断了一个月的钱……”
“如果断了一个月,这房子归您。您可以把我母亲扔出去。”杏冷冷地接话,仿佛在谈论一件货物。
梅婆婆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
“够狠。像个能成事儿的。”
她挥了挥手,“滚吧。只要钱到位,你妈死不了。”
……
走出铁衣巷,杏没有回头。
他知道,刚才那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作为“普通人”的对话。
他来到了下城区最繁华的十字路口。
一张巨大的霓虹海报贴在布告栏上。
海报上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太夫,身后是巨大的樱花与骷髅幻影。
**【醉月楼·百鬼夜行花魁大赏】**
**【头奖:驻颜丹(可延寿、回春、解百毒)】**
看到“驻颜丹”三个字,杏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母亲唯一的生路。
也是他唯一的死路。
“杏核。”他在心中默念。
*“在。”*
“建立新任务:【花魁道中】。”
“目标:夺冠,拿到驻颜丹。”
“限制条件:不惜一切代价。”
*“任务已建立。导航开启:目标地点——游女街,醉月楼。”*
十岁的杏,拉了拉衣领,遮住自己过于修长的脖颈。
他迈开步子,那双因为魔药而变得娇嫩的脚,踩进了混杂着机油与泥水的街道。
前方,是一片粉红色的地狱。
但他却觉得,那里比家里更像归宿。
因为只有在地狱里,魔鬼才能通过出卖灵魂,换来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