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醉月楼的后巷弥漫着一股胭脂混合着下水道腐烂气息的味道。
杏坐在硬板床上,双脚泡在一种刺鼻的黑褐色药水中。这是专门用来收敛伤口、硬化皮肤的秘方——为了让他那双被红叶折磨得血肉模糊的脚,明天还能继续在响木地板上跳出“令人愉悦”的舞步。
“嘶……” 药水渗入针孔般的伤口,杏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忍着点。” 蹲在地上的小女郎丸子头也没抬,手里拿着一块粗布,用力地搓洗着杏的小腿。她的动作粗鲁,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仿佛她擦洗的不是人腿,而是一根刚从泥地里拔出来的萝卜。
“要是留了疤,乌鹭婆会扒了我的皮,然后再扒了你的皮。”丸子冷冷地说道,眼神里透着一种在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麻木,“这药虽然痛,但能让你长出‘蹄子’来。以后再踩针就习惯了了。”
“是习惯了而不是不痛了啊?!, 蹄子什么的……”杏苦笑了一声。 是啊,在这个地方,人是要长出蹄子才能活下去的。
“宿主,检测到足底表皮细胞更加活跃化进程加快。预计三周后,你的痛觉神经会收到加强。这符合‘耐受性训练’的预期。” AI【杏核】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毫无感情的赞许。
杏没有理会AI。他看着窗外那一方狭窄的天空。 算算日子,如果今天不回去,母亲就会发现他“失踪”了。那个谎称去贵族家做书童的借口,需要他每半个月露一次面来维持。
“丸子,我要见乌鹭婆。”杏突然开口。
丸子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抬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疯了?还没出师的‘雏儿’主动去找那老巫婆?你是嫌昨天的打没挨够?”
“我有筹码。”杏的眼神异常平静,那是一种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才有的平静,“我知道她想要什么。”
醉月楼顶层,【黑天鹅绒】之间。
这里是整个游女屋的权力中枢。房间里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只有几盏幽暗的魔导灯散发着紫红色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甜香——那是催情香薰的高级浓缩版,常人闻一口都会面红耳赤,而乌鹭婆却把它当空气呼吸。
乌鹭婆是个体型臃肿的老妇人,穿着一身华丽得近乎滑稽的黑金和服。她坐在一张巨大的虎皮椅上,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烟斗,烟雾缭绕中,那双眯缝眼像毒蛇一样盯着跪在面前的杏。
“探视权?” 乌鹭婆吐出一口烟圈,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进了我的笼子,还想往外飞?小白杏,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你签的是死契。”
“不是飞。”杏跪得笔直。 经过昨天的“侍奉指点”,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利用跪姿展示自己身体的曲线。他微微塌腰,下巴微收,眼神恭顺却又带着一丝钩子。 这是AI计算出的“最能激发掌控欲与怜爱”的姿势。
“是放风。”杏轻声说道,“一只心里记挂着窝的鸟,是唱不出好听的曲子的。婆婆您花了那么大价钱买下我,又让太夫们费心雕琢,难道只是想得到一个整天哭丧着脸的废品吗?”
乌鹭婆手中的烟斗顿住了。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杏。 昨天在响木堂还要死要活的小少爷,今天居然学会谈判了?
“继续说。”
“我需要每半个月回家一次,安抚我的母亲。”杏抬起头,眼神清澈,“只要母亲安好,我的心就是安定的。您让我学什么,我就能学会什么。昨天那种舞步……我可以跳得更好。”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杏微微侧头,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并在AI的辅助下,控制着瞳孔微微放大,做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的“渴望被驯服”的微表情。
“交涉辅助开启。魅力值投射:最大化。费洛蒙模拟:顺从型。”
乌鹭婆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她是识货的。她看出了这个少年的潜力——那种在绝望中爆发出的、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妖冶。这才是醉月楼最稀缺的特质。
“有点意思。”乌鹭婆放下烟斗,身子前倾,那股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杏,“我可以答应你。但是,白杏,做生意得讲究公平。我放你出去,万一你跑了怎么办?万一你那所谓的母亲把你藏起来了怎么办?”
“我家就在下城区,跑不掉的。”
“我不信人话,我只信‘锁’。” 乌鹭婆拍了拍手。
阴影里,那个名叫锁介的男人走了出来。和红叶那种临时工不同,他是真正的刑具师。他手里捧着一个红木盒子,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对精致得令人窒息的脚环。
那不是昨天练习用的铁环,而是真正的**【赤金双鸾铃·真打】**。 纯金打造,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魔导纹路,两颗铃铛是用极其稀有的“啼血石”制成的。
“这是花魁才有资格戴的东西。”乌鹭婆的声音变得阴恻恻的,“戴上它,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知道你在哪。而且……它还有个小功能。”
她手指轻轻一勾。 盒子里的脚环突然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嗡鸣声。
“这里面刻录了‘触觉/痛觉共享’术式。”乌鹭婆笑得露出了焦黄的牙齿,“如果我在楼里不高兴了,或者发现你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只要折磨一下手里这对母铃,你脚上的子铃就会让你生不如死。”
杏的脸色瞬间惨白。 这不仅仅是定位器,这是项圈,是随时可以处决他的遥控炸弹。
“戴,还是不戴?”乌鹭婆把盒子踢到了杏的面前。
杏看着那对闪烁着寒光的金环。 戴上它,就意味着彻底承认自己是牲畜。 戴上它,就算走在家里的大街上,每一步的铃声都在向世人宣告:我是醉月楼的剂子。
但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瓶只有这里能拿到的“驻颜丹”。
“我戴。” 杏握紧了双手,指尖在颤抖。
锁介走上前,熟练地拿起脚环,扣在了杏的脚踝上。 一段十几分钟的咒语之后。。。“咔哒。” 锁芯咬合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阵钻心的刺痛——那是魔导探针刺入血管,与神经系统连接的排异反应。
“警告:异物入侵。神经系统已被劫持。正在尝试建立防火墙……失败。权限不足。” 杏核的红光在视野里疯狂闪烁。连高科技的AI,在面对这个世界的底层法则时,也无能为力。
“啊……”杏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吟。 那是一种混合着痛苦和某种诡异酥麻感的奇怪声音。电流瞬间流遍全身,让他浑身发软,瘫倒在地上。
“好听。”乌鹭婆满意地点了点头,“记住这个感觉。这就是你作为‘八重杏’的丧钟,也是你作为‘花魁白杏’的初啼。”
她扔出一块木牌,砸在杏的脸上。 “准了。明天辰时去,酉时回。若是晚了一刻钟……我就让锁介把你的腿锯下来,永久地留在楼里。”
回到鸟笼宿舍时,杏觉得自己像是拖着千斤重的镣铐。
那对金铃虽然只有几两重,但上面的魔力波动时刻刺激着他的神经。每走一步,铃铛都会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叮铃”。 如果是以前,他会觉得这声音好听。 但现在,这声音就像是皮鞭的抽打声。
丸子正在给他的床铺换草席,听到铃声,猛地回过头。 当她看到杏脚踝上那对闪闪发光的金环时,眼神瞬间变了。那不再是看同伴的眼神,而是看……“大人物”的眼神。
在醉月楼,能戴上这种铃铛的,要么是太夫,要么是被上面极度看重的“摇钱树”。
“你……你真的求来了?”丸子有些结巴,“而且……婆婆把这个都给你了?”
杏疲惫地靠在笼子的栏杆上,苦笑:“这是枷锁,丸子。不是赏赐。”
“你懂什么!”丸子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戴上这个,楼里的杂役就不敢随便欺负你了。连武四郎那条疯狗见了你都得绕道走。这是身份!”
身份? 杏低头看着脚踝。金色的光泽映衬着他苍白的皮肤,有一种妖异的美感。 原来在这里,把自己卖得越彻底,身份就越高贵。
“少爷……不,白杏姐。”丸子改了口,语气里多了一份讨好,“能不能让我摸摸?我听说这上面的花纹是魔术师刻了好几年才刻好的。”
杏没有拒绝。他已经没有力气拒绝了。 他伸出脚。 丸子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那冰冷的金属。她的眼神狂热,仿佛在抚摸神像。
就在这时,杏的身体猛地一颤。 《以下省略1000字,改了好几遍过不了。。。》
“不要碰!”杏猛地缩回脚,声音颤抖,“别碰它……”
丸子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对不起!我弄疼你了?”
杏蜷缩在床角,抱着膝盖,大口喘息着。 他的身体在发热,眼神变得迷离。那种羞耻感几乎要把他淹没——他竟然因为一个侍女的触碰,就。。。《以下省略100字》。
这根本不是什么保护伞。 这是一个时刻在**他意志的怪物。
“没事……”杏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睡吧,丸子。明天……还要回家。”
那晚,杏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家,母亲笑着迎接他。 可当他走进家门时,母亲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他的脚踝。 那里,金色的铃铛在疯狂作响。 “叮铃——叮铃——” 每一声都在喊: “我是很脏。我是表字。”
他想把铃铛扯下来,却发现那铃铛已经长进了肉里,变成了他的骨头。 母亲的脸开始融化,变成了乌鹭婆的狞笑。
“这就是你的命,白杏。”
杏在冷汗中惊醒。 窗外,游女街的灯火依旧通明,那是吞噬了无数人尊严的永夜。 他动了动腿。 “叮铃。” 清脆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这是现实。有的时候真的比噩梦更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