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楼的清晨并没有阳光,只有常年笼罩在楼顶的霓虹雾气投下的斑驳阴影。
今天的课程地点在“云雾阁”。
这是一间完全密封的房间,四周没有窗户,墙壁上镶嵌着微弱发光的萤石。房间里并没有摆放任何刑具,只有几十个紫铜香炉,正在向外喷吐着肉眼可见的浓稠烟雾。
这烟雾不是灰色的,而是带着淡淡粉色的“流云香”。它比普通的烟雾更重,像水银一样在半空中缓缓流淌,甚至能承载住一张宣纸的重量。
“所谓的‘香步’,”教习染香(Senkou)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声音慵懒而沙哑,“不是让你们走路,而是让你们成为烟雾的一部分。”
染香是负责气味训练的司职。她穿着一身层层叠叠的十二单衣,但走在烟雾中时,那厚重的衣摆竟然没有带起一丝气流旋涡。
“醉月楼的客人,很多都是修习灵视或气感的高手。如果你们的步伐粗鲁,扰动了气流,在他们眼中就如同在泥潭里打滚的野猪一样丑陋。”
她转过身,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一排候补游女。
“穿过这片烟雾。谁要是把烟撞散了,或者身上沾了不该沾的味道,就去‘蒸笼’里反省。”
杏站在队伍里,深吸了一口气。
经过前两章的折磨,他的脚底虽然已经用那种昂贵的药膏修复了大半,但踩在地上依然隐隐作痛。
“杏核,建立流体动力学模型。” 他在心中默念。
“模型已建立。当前空气粘稠度:高。建议步法:滑步。身体倾角需随气流波动调整,误差需控制在3毫米以内。”
AI冰冷的蓝色线条在他视网膜上勾勒出一条完美的路径。
轮到杏了。
他提起那件为了训练而特制的、薄如蝉翼的纱衣下摆,赤足踏入了烟雾。
第一步,完美。
他的脚趾像猫一样无声地扣住地板,利用核心力量带动身体平移。粉色的烟雾在他腿边缓缓分开,又在他身后无声合拢,仿佛他是一条游入水中的鱼。
“哦?”染香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然而,就在走到一半时,变故陡生。
一阵剧烈的抽搐突然从大腿内侧传来——那是昨天在“碎骨路”上罚站留下的后遗症。过度拉伸的韧带在精细发力时突然痉挛。
“唔!”
杏身形一晃。
虽然他立刻用惊人的平衡感稳住了重心,但那只有一瞬间的颤抖,对于流体来说已经是巨大的灾难。
原本平静流淌的粉色烟雾,瞬间被这一抖搅得粉碎,化作无数杂乱的旋涡,像疯狗一样缠上了杏的身体。
“警告:流体模型崩溃。身上沾染‘废烟’浓度超过阈值。”
“太难看了。”
染香的声音在烟雾后响起,带着一丝遗憾和残忍。
“虽然骨架是个美人,但这肌肉控制力,连刚出生的小鹿都不如。”
她挥了挥折扇。
两个脸上戴着无脸面具的壮汉立刻走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杏。
“不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杏惊恐地挣扎着。他听说过那个地方。
“机会只有一次。”染香冷漠地转身,“送去‘蒸笼’。两个时辰。”
所谓的“蒸笼”,并不是真的蒸煮食物的地方,而是一间狭小的、充满了高浓度魔导翠青香薰的禁闭室。
“哐当。”
厚重的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墙角的一个小孔里,开始喷射出滚烫的蒸汽。
这蒸汽带着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兰花香味。
起初,只是觉得热。
杏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试图用这种姿势来抵御不断升高的温度。
但很快,他发现不对劲了。
这种香气并不是为了让人发情那么简单,它的核心作用是——敏化。
“警告:检测到神经毒素‘醉兰’成分。皮肤触觉受体敏感度提升200%……300%……仍在上升。”
“哈……哈……”
杏开始大口喘息。
他身上的纱衣,原本是柔软的上等丝绸,但现在,随着皮肤变得极度敏感,那轻柔的摩擦竟然变得像砂纸一样粗糙。
每一根丝线划过皮肤,都像是在用细小的电流鞭打。
尤其是那些平时被忽略的部位——耳后、腋下、大腿内侧,甚至是指缝。空气的流动触碰到这些地方,都引发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战栗。
“好热……好痒……”
杏难受地在地上扭动着。
汗水涌出,滑过脊背。原本汗水流淌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但现在,每一滴汗珠滚落的轨迹,都像是一根滚烫的手指在他背上缓缓划过。
这种感觉太恐怖了。
没有任何人碰他,但他却感觉自己正在被无数双手同时抚摸、揉捏。
为了躲避衣物的摩擦,他颤抖着手,想要把那件纱衣脱掉。
但手指刚刚触碰到锁骨的皮肤,他就猛地缩了回来。
“啊!”
太敏感了。自己的指纹触碰皮肤的感觉,竟然被放大了数倍,变成了一种近乎疼痛的刺激。
他不敢动,也不敢脱。
只能像一只受惊的虾米一样蜷缩在地板上。地板是凉的,但这冰凉的触感此刻也变成了强烈的刺激源。
最要命的是,这种敏化带来的不仅仅是痛苦,还有随着血液流遍全身的燥热。
那是被药物强制激发的本能。
他是个男人。
在这个封闭、滚烫、充满了甜腻香气的空间里,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虫学。
“不……不行……”
杏死死咬住手背,眼泪混合着汗水流下。
如果在这里起了反应,万一有人进来……或者被那些无处不在的灵视观察者看到……
那他苦守的秘密就全完了。
而且,母亲……妈妈还在等药……
“建议:进行深呼吸。降低心率。转移注意力。” 杏核的声音依然冷静,但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残忍。
“我也想……可是……哈啊……”
杏的身体在剧烈颤抖。那双几天前还在受刑的脚,此刻因为脚心的极度敏感而紧紧勾起。他不得不把脚趾用力抵在墙壁上,利用疼痛来压制那种顺着腿根往上爬的酥麻感。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他在这种“什么都没做”的酷刑中,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堕落。
因为他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原本让他痛苦的“砂纸摩擦感”,正在逐渐变质。
每当纱衣的下摆随着他的颤抖扫过乳尖或大腿,他的喉咙里就会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丝细碎的呜咽。
那不是痛苦。
那是苦艾感。
是被强制剥离了尊严之后,纯粹肉体层面的狂欢。
“多巴胺分泌指数异常。宿主,你的身体正在试图通过‘享受’这种过敏反应来避免精神崩溃。这是一种非常高效但可悲的进化。”
“闭嘴!你是……机器……你不懂……”
杏在心中怒骂,但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抓紧了自己的肩膀。指甲陷入肉里,那种刺痛感瞬间转化为一阵电流,让他整个人瘫软在满是汗水的地板上。
两个时辰。
每一秒都是煎熬。
当铁门终于再次打开时,杏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浑身赤红,像是一只被煮熟的虾子,眼神涣散,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唾液。
染香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具几乎崩溃的肉体。
“看来火候刚刚好。”她用折扇掩住口鼻,遮住了眼中的一丝惊艳,“把这一身的骚味洗干净。今晚不准吃饭。”
深夜。
醉月楼的喧嚣主要集中在前庭和高层的宴会厅,后堂的庭院反而显得格外寂静。
杏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公共澡堂用冷水冲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勉强压下了那股燥热,也让皮肤的敏感度稍微降低了一些。
但他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那种被浓烟包裹、无处可逃的窒息感就会袭来。
他披着一件单薄的长襦袢,光着脚,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庭院角落的一处废弃戏台。
这里长满了杂草,月光清冷地洒在破败的木地板上。
“再试一次。”
杏看着满地的月光,眼神中透出一股倔强。
他不信自己会被那一团烟雾打败。他是要救妈妈的人,怎么能倒在连入门都算不上的“走路”上?
“杏核。重新加载流体模型。这次我要自己控制肌肉。”
“明白。辅助线已开启。”
杏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想象自己周围全是那种粉色的浓烟。
起势。
抬腿。
这一次,他没有完全依赖AI的指令,而是试图用身体去记忆那种“流动”的感觉。
白天在“蒸笼”里的折磨,似乎打开了他身体的某种开关。他的皮肤依然敏感,能敏锐地感知到夜风吹过腿毛时的微弱阻力。
他利用这种过分敏锐的触觉,去捕捉风的形状。
一步,两步。
他在月光下起舞。
虽然脚底还是痛,虽然大腿还在颤抖,但他的姿势却比白天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那种韵味,带着一丝被摧残后的凄美,又带着一种极力压抑欲望的禁欲感。
如果此时有客人在场,一定会为这月下独舞的少年倾倒。
那是一种濒死的天鹅般的美。
就在杏沉浸在练习中时,一阵异样的触感打断了他。
有什么东西,软软的,毛茸茸的,蹭过了他的脚踝。
那种感觉像极了白天那该死的纱衣,吓得杏差点尖叫出声,整个人猛地向后一跳,摆出了防御姿势。
“喵~”
一只黑猫优雅地坐在戏台的栏杆上,歪着头看着他。
这只猫很小,通体漆黑,没有一根杂毛。最奇异的是它的一双眼睛——一只金色,一只碧色。
在月光下,那双异色瞳里透出的光芒,竟不像野兽,而像是一个正在审视猎物的人。
“猫?”
杏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也睡不着吗?”
他苦笑了一下,慢慢蹲下身,想要去摸摸这只小家伙。在这冰冷的地狱里,一只小动物或许是唯一的慰藉。
然而,黑猫并没有让他摸。
它灵巧地避开了杏的手,转身跳下了栏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冲着杏叫了一声。
“喵呜——”
那声音低沉婉转,似乎在说:“跟上。”
杏犹豫了一下。
这可是违反宵禁的。
但那只猫的眼神太有灵性了,仿佛有一种魔力,勾引着他心底的好奇。
鬼使神差地,他跟了上去。
黑猫带着他在错综复杂的庭院回廊里穿梭。
避开了巡逻的武四郎,绕过了喧闹的厨房,最后来到了醉月楼结构图上从未标注过的一个死角。
那是一处位于两座阁楼夹缝中的狭窄隔间,平时堆放着废弃的屏风和乐器。
黑猫跳上一堆破旧的太鼓,然后在阴影里坐定,不再走了。
喵~”
一只黑猫优雅地坐在戏台的栏杆上,歪着头看着他。
这只猫很小,通体漆黑,没有一根杂毛。最奇异的是它的一双眼睛——一只金色,一只碧色。
在月光下,那双异色瞳里透出的光芒,竟不像野兽,而像是一个正在审视猎物的人。
“猫?”
杏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也睡不着吗?”
他苦笑了一下,慢慢蹲下身,想要去摸摸这只小家伙。在这冰冷的地狱里,一只小动物或许是唯一的慰藉。
然而,黑猫并没有让他摸。
它灵巧地避开了杏的手,转身跳下了栏杆。它并没有跑远,而是走了几步,回头冲着杏叫了一声。
“喵呜——”
那声音低沉婉转,尾巴尖轻轻勾了勾,指向了庭院深处那片灯火通明的贵宾区——“浮舟阁”。
杏犹豫了一下。
那边是上等客人的享乐之地,也是他们这些候补游女的禁区。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看着那只猫,鬼使神差地,心中的好奇压过了恐惧。或许是因为今晚被药物折磨得太狠,理智的防线已经摇摇欲坠。
“你是想带我去看什么吗?”
杏提起单薄的长襦袢下摆,赤着脚,像一道幽灵般跟了上去。
黑猫的路线非常刁钻,专门走在巡逻视线的死角里。杏利用AI辅助计算出的阴影路径,竟然真的避开了所有的守卫和灵视监控。
最终,黑猫停在了一处假山的缝隙前。
这假山背后紧贴着“浮舟阁”的一间顶级包厢。因为年代久远,木质的墙壁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隐蔽的通气孔。
黑猫跳上假山,趴在孔边,回头看了杏一眼,那双异色瞳里闪过一丝戏谑的光,仿佛在说:
“听听看,这就这所谓的现实。”
杏屏住呼吸,忍着脚底的疼痛和皮肤上那种尚未消退的过敏性燥热,将耳朵凑近了那个缝隙。
里面传来了酒杯碰撞的声音,以及男人浑浊的笑声。
只听了一句,杏的脸色就瞬间变得惨白。
(第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