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的枷锁与温柔的谎言
吉原的清晨总是带着一股宿醉般的慵懒与糜烂。薄雾笼罩着朱红色的栏杆,隔绝了外界的阳光,却关不住那令人窒息的脂粉香。
今天是醉月楼特许的“归省日”。
一辆黑漆涂装、挂着不起眼家纹的马车停在后门。八重杏(白杏)正准备登车,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突然横插过来,一把抓住了车门的扶手。
“哟,这不是我们的‘白杏’大人吗?”
红叶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暗红色便服,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她没有给杏拒绝的机会,像是一只灵巧的猫,直接钻进了车厢,然后反客为主地拍了拍身边的软垫。
“上来。还是说,你想让我大声喊出来,让整条街都知道你要去哪?”
杏的脸色微微发白。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脑海中的AI“杏核”已经给出了红叶的威胁指数:红色高危。但他别无选择,只能低着头钻进车厢,缩在离红叶最远的角落。
马车启动了,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隆隆声。
但在那单调的背景音中,却夹杂着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响。
“叮铃……叮铃……”
那是金石撞击的脆响。空灵,悠远,每一声都像是某种翠青的讯号。
红叶原本还是抱着双臂冷笑,但随着这一声声铃响,她的脸色渐渐变了。她的目光像是有毒的钩子,死死地盯着杏那被长衫下摆遮住的脚踝。
“伸出来。”红叶突然命令道。
杏瑟缩了一下:“什么?”
“我让你把腿伸出来!”红叶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尖锐,“别装蒜了!我都听到了!”
杏咬着嘴唇,那是他最不想示人的耻辱。但他知道红叶的性子,如果现在不顺从,她真的会闹大。
他颤抖着,缓缓地将穿着白袜的双脚伸向红叶,然后一点点撩起了衣摆。
在那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脚踝上,赫然扣着一双赤金打造的脚环。
那并非凡品。脚环由两条精雕细琢的金鸾鸟首尾相衔而成,鸟喙深深地嵌入皮肉之中,仿佛在吸食着佩戴者的血液。下方垂着两枚镂空的金铃,里面封印着特殊的追踪术式。这不仅仅是饰品,更是醉月楼最高等级的兴举与追踪器。金环紧紧地勒进肉里,几乎与肌肤长在一起。随着马车的颠簸,脚环内侧细小的倒钩会轻轻刮擦脚踝的神经。
红叶的瞳孔剧烈收缩。
【赤金双鸾铃·真打】。
在醉月楼,这是身份的象征。普通的游女戴铁铃,上等戴银铃,只有在那万人之上的“太夫”或者被认定为拥有“绝世名起”潜质的顶级候补,才有资格被赐予这双金铃。
这不仅是荣耀,更是最高级别的**“所有权宣告”**。
“哈……哈哈……”红叶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扭曲的嫉妒与不可置信,“凭什么?凭什么!”
她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了杏的脚踝。
“啊!”杏痛呼一声。那是连着神经的刑具,红叶这一抓,就像是把烧红的炭按在了伤口上。
“这就是乌鹭婆给你的赏赐?”红叶的手指死死扣住那金色的鸟喙,指甲甚至掐进了杏苍白的皮肤里,“【赤金双鸾铃】……连我都还在戴银铃,你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凭什么戴这个!?”
“放……放手……好疼……”杏疼得冷汗直流,眼角瞬间泛起生理性的泪光。
“疼?你还会觉得疼?”红叶恶毒地嘲讽着,另一只手粗暴地抚摸着杏那因为长期练舞而显得格外敏杆的小腿肌肉,“我看你是在爽吧?听说戴上这东西,每走一步都会刺激穴位,让你无时无刻不处于罚轻状态……是不是?”
红叶此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她为了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往上爬,付出了多少努力?而眼前这个为了钱自甘堕落的家伙,却轻易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地位象征。
她恶意地用力一扭那枚铃铛。
“唔——!”
杏的身体猛地绷紧,整个人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喉咙里溢出一声极其甜腻、破碎的悲鸣。
“警告:痛觉神经信号过载。多巴胺强制分泌以中和休克风险。”
在剧痛中,杏的脸颊迅速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潮红,眼神变得涣散而迷离。他的脚趾因为刺激而蜷缩,紧紧抓着红叶的衣袖,看起来既像是推拒,又像是某种铯庆的邀请。
看着杏这副狼狈又引米的样子,红叶心中的暴虐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啊,这就是你的真面目。”红叶凑近杏的耳边,如恶魔般低语,“等到你家,我就要把这双铃铛展示给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妈看。告诉她,她的儿子在外面不是做什么体面的学徒,而是吉原里只要摇摇铃铛就会张开腿的……”
“求你……”
杏虚弱地打断了她。他没有反抗红叶在他腿上游走的手,只是用那双满是水雾的眼睛哀求地看着她。
“你要怎么羞辱我都可以……在车上,在楼里,你要我跪着还是爬着都行……但求求你,别在母亲面前……”
杏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绝望的卑微:“母亲她……活不了多久了。求你给她留一点幻想。”
红叶的手顿住了。
她看着杏。这个在楼里被誉为“高岭之花”的少年,此刻正毫无尊严地把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在她手中,只为了守护一个谎言。
那眼神里的祈求太沉重了,沉重到让红叶那颗被嫉妒烧红的心,没来由地颤了一下。
“……哼。”
红叶冷哼一声,像甩开脏东西一样松开了杏的脚踝。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她坐回原位,拿出手帕用力擦拭着手指,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病毒,“要是露了馅,可别怪我。”
马车缓缓停下。
贫民窟特有的腐臭味顺着车缝钻了进来,冲散了车厢内的旖旎与暴虐。
杏整理好衣衫,深吸一口气,利用AI调整好面部表情,将那种媚态强行压下,换上了一副乖巧少年的模样。但他走路时,依然因为脚踝的余痛而微微跛行。
红叶跟在他身后,踩着满地的污泥,眉头紧锁。
这就是他拼命赚钱养的地方?
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屋内的景象让红叶彻底愣住了。
昏暗,潮湿,透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和……死气。
榻榻米上躺着的女人,瘦得像是一把枯柴。如果不是那双依然温柔得令人心碎的眼睛,红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
而在女人没有盖好的被子一角,红叶看到了那个让她灵魂战栗的东西——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身为没落武士后裔的她绝不会认错。
那腹部透出的紫黑色光纹。
【子宫调制术式】的诅咒刻印。
红叶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她一直以为杏是为了贪图享乐,或者是天生下贱才去做的游女。她一直以为这个家庭是那种靠卖儿子吸血的无底洞。
但此刻,看着那个为了给儿子省钱连药渣都要重新熬三遍的女人,看着杏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捧着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的样子。
红叶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在车上的行为,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卑劣。
这哪里是什么“不知廉耻”。
这是一场惨烈的、注定失败的献祭。那个绝美的少年,正在把自己的一寸寸血肉割下来,去喂养这个已经不可逆转的深渊。
“这位是……”母亲爱丽丝虚弱地开口,目光落在红叶身上。
杏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刚想开口编造身份。
“我是他在老爷府上的……同僚。”
红叶抢先一步走了上来。她收起了所有的尖刺,脸上竟然挤出了一丝得体的微笑,对着爱丽丝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伯母好。我是老爷家专门负责管理内务的侍女。杏……不,八重君在府上很受老爷器重,所以我特意陪他回来看看。”
杏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红叶。
爱丽丝的眼睛亮了起来,原本灰败的脸色似乎都红润了几分:“真的吗?这孩子……没给老爷添麻烦吧?他从小身子弱,干不了重活……”
“怎么会呢。”红叶走到床边,居然极其自然地跪坐下来,“八重君非常聪明。老爷说他有‘慧根’,不像那些粗笨的下人只能搬东西。老爷特意让他做书童,跟在少爷身边学习呢。”
“书童……好,书童好啊。”爱丽丝激动得咳嗽起来,“那是读书人的活计……将来是有出息的。”
杏在一旁,眼圈红了。他感激地看向红叶。
红叶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低头帮爱丽丝掖了掖被角,掩盖住心底的那份酸涩。
“那……他在府上都学了些什么呀?”爱丽丝似乎来了精神,拉着杏的手不放,“有没有学写字?还是学了算术?”
杏有些慌乱。他在醉月楼学的只有如何用眼神勾人,如何用身体侍奉。
“学了……学了很多。”杏结结巴巴地说,“老爷家规矩大,主要学的是……礼仪。”
“对,礼仪。”红叶在一旁帮腔,语速飞快,“还有琴棋书画。老爷说八重君气质好,特意恩准他跟着乐师们学习雅乐和舞蹈,说是将来能给贵客们助兴,这可是高等下人才能学的本事。”
红叶本意是想把这个谎撒得圆满一点,显得杏的地位高。
但她忘了,言多必失。
“舞蹈?”
爱丽丝的眼睛里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神采。那是曾经身为大族长女,对艺术本能的向往。
“真的吗?我的杏学会跳舞了?”爱丽丝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脸上带着孩童般的期待,“妈妈……妈妈好久没看过正经的舞蹈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
她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小杏,能跳给妈妈看吗?就一段,妈妈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杏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红叶也是心头一跳,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跳舞?
在这里?
如果是在平时,随便跳一段也没什么。但今天……现在……
红叶下意识地看向杏的脚踝。
那里藏着那双【赤金双鸾铃·真打】。
在马车上,仅仅是轻微的晃动,那铃声就已经清脆得藏不住。如果在这种安静的室内跳舞,那金铃撞击的声音会像惊雷一样刺耳。
更要命的是,那不是普通的铃铛。那是带有醉月楼特殊音律术式的刑具!只要开始起舞,为了配合舞步,铃铛内部的机关会发出特有的、充满靡靡之音的共鸣。
那是只要听过一次,就知道属于“花街”的声音。
那是**的、勾魂的、绝对不属于“贵族府邸书童”的声音。
“怎么了?是不是不方便?”爱丽丝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的僵硬,眼神黯淡了一些,“如果是老爷规定不能在外面跳,那就算了……妈妈不该让你们为难的。”
看着母亲失落的样子,杏的心像被刀绞一样。
拒绝吗?这是母亲为数不多的愿望了。
跳吗?一旦铃声响起,那特有的媚音就会彻底暴露他现在的身份——不是什么清白的书童,而是一个靠色相侍人的娼妓。
杏求助般地看向红叶。
红叶咬着嘴唇,手指死死地扣着袖口。是她把话头引到“舞蹈”上的,这把火是她点的。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底那深深的恐惧和不知所措。
汗水顺着杏的额角滑落。脚踝上的金铃仿佛变得滚烫,隔着衣物灼烧着他的皮肤。
“没……没有不方便。”
杏听到了自己干涩的声音。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是一个提线木偶。
一定要跳。
但是……该怎么掩盖那个声音?
屋外的风吹过破旧的窗纸,发出呼呼的声响,却掩盖不住屋内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