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楼,天守阁下层,名为“浮舟”的特等雅间。
这里是只有太夫格以上的游女才有资格使用的接客室。房间四壁贴着隔音的符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返魂香”的昂贵熏香,能让客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警惕,甚至产生轻微的致幻感。
杏(白杏)跪坐在房间中央。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住在鸟笼里的低贱候补了。身为“太夫格”,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甚至拥有了一项特殊的权限——可以暂时切断房间内对老鸨汇报的实时影像传输,理由通常是“客人有特殊的癖好,不喜旁观”。
但他此刻接待的“客人”,并非脑满肠肥的富商。
屏风后,黑猫(影武者)化作人形慵懒地靠在软塌上,居然是一身乐师的打扮,手里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三味线。而真正的主角,正坐在杏的对面。
那是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女人,代号“夜樱”。
她没有穿花魁的盛装,而是一身利落的夜行衣,外面披着一件在此处极为常见的男式羽织,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有着独特变装癖好的贵客。
“这就是太夫格的权限吗?”夜樱的声音经过面具的变声处理,听起来有些失真,“切断了监视,甚至还能调动这房间里残留的灵力。白杏,你比我想象的适应得更快。”
杏微微垂首,双手交叠在膝前,姿态无可挑剔:“为了活下去,不得不适应。不知花组的大人深夜造访,所谓的‘交易’是指什么?”
“我们要那个位置。”夜樱开门见山,手指在桌案上轻轻一点,“花魁大赛的头名。不仅是为了荣誉,更是为了那个在花魁道中时,唯一能接近‘那个位置’的机会。”
杏抬起头,那双桃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巧了。我也要那个位置。我要那颗驻颜丹。”
“凭什么?”夜樱冷笑一声,手中的折扇突然展开,“就凭你那刚刚入门的媚术?还是凭你那在男人身下练出来的所谓‘柔韧’?”
话音未落,夜樱动了。
没有杀气,甚至没有风声。她手中的折扇如同鬼魅般探出,直取杏的咽喉。
“警告。高速物体接近。轨迹捕捉……失败。肌肉反应速度……不足。”
脑海中,AI杏核的警告声慢了半拍。
当杏回过神来时,那把折扇冰冷的扇骨已经贴在了他的颈动脉上。只要夜樱轻轻一送,他就会血溅当场。
冷汗顺着杏的鬓角滑落,滴在榻榻米上。
“这就是差距。”夜樱收回扇子,“你的舞蹈很美,但在真正的战场上,它只是花架子。我们需要的是能在花魁道中的那一刻,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出致命一击的刀。”
杏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狂跳的心脏:“所以我才需要您。您既然找上我,说明我的舞蹈里有你们需要的东西。请您教我,教我怎么把这把扇子变成刀。”
“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吗?”夜樱讥讽道,“这种名为‘浮世扇’的杀人技,需要从小打磨筋骨。离大赛只有不到两个月,你学不会。”
“我不需要学会全部。”杏的眼神异常坚定,那是经过无数次折磨后淬炼出的冷硬,“我只需要学会那一招。那一招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骗过所有人的眼睛,切开目标喉咙的一招。”
夜樱沉默了片刻,面具后的眼睛似乎在审视着这个美丽的少年。
“有时间的话。我会来这里。”
杏皱眉:“什么时候?乌鹭婆和武四郎不会允许我随便消失。我现在是重点培养对象,睡眠时间都被严格管控。”
夜樱发出一声轻蔑的笑:“你太小看‘花组’了。明天乌鹭婆就会收到一位‘大人物’的指令,点名要求白杏某晚在这个时段进行‘特殊的私密侍奉’。这笔钱,我们会照付。在醉月楼,只要钱到位,就算是把你拆了卖骨头,也没人会多问一句。”
杏心中一凛。这就是花组的势力吗?连以精明著称的乌鹭婆都能随意摆布。
“好。”杏点头答应。
“不过……”夜樱话锋一转,“光靠这一招,你赢不了。你的身体太弱了。虽然技巧完美,但缺乏爆发力。一旦遇到需要硬碰硬的时候,你连那把扇子都握不住。”
杏沉默了。这是他最大的短板。
这具身体是早产儿加上基因缺陷,虽然有“定颜魔药”锁住了状态,但也锁死了成长的上限。他无法像战士一样练出大块的肌肉,那样会破坏“花魁”的美感,也会被定颜魔药视为“异常状态”而强行修复。
“宿主,检测到环境能量富集。” 杏核突然提示,“当前房间拥有‘聚灵阵’的次级权限。虽然无法扩容宿主的肌肉总量(Quantity),但可以利用高纯度能量,优化肌纤维的密度与神经传导效率(Quality)。”
杏心中一动。既然不能做加法,那就做乘法。
他抬起头,看着夜樱:“身体的问题,我自己解决。既然我现在是太夫格,这间‘浮舟’里的聚灵阵,我也能分一杯羹吧?”
夜樱有些意外:“你想利用这里的灵力淬体?那可是用来给客人助兴的‘媚灵’,吸多了会坏脑子的。”
“这就不用您操心了。”杏淡然道。他有杏核协助过滤杂质,这是他唯一的底牌。
“随你。”夜樱站起身,准备离开,“记住,你是我们在明面上的棋子。如果你输了,或者死了,花组不会承认你的存在。”
“等等。”
就在夜樱即将触碰机关门的时候,杏叫住了她。
“还有一个问题。”杏转过身,背对着夜樱,手指轻轻抚摸着脚踝上那枚冰冷的赤金双鸾铃,“光靠我一个人,还是不够。”
“哦?”夜樱停下脚步。
“我的扇舞,偏向‘御’与‘惑’。我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能制造最完美的幻象。但我缺一把真正负责‘杀’的刀。”杏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如果在舞台上,所有的光都打在我身上,那么阴影里,必须有一个人负责收割。”
夜樱转过身:“你想说什么?”
“我想推荐一个人。”杏缓缓吐出一个名字,“红叶。”
夜樱似乎并不惊讶,只是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那个一直视你为死敌的小丫头?她的伞舞确实有点门道,杀气重,野心大。但你凭什么觉得她会帮你?她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恨是一种很有力量的情感。”杏看着窗外漆黑的雨幕,“她想往上爬,想疯了。而且,她的伞舞大开大合,正适合做那把撕开防线的重锤。我是鞘,她是刀。只有我们配合,才能在那个舞台上万无一失。”
“你倒是大度。”夜樱嘲弄道,“就不怕养虎为患?”
“我只是在做最优解。”杏的面容在烛火下显得半明半暗,像极了一尊精美的瓷偶,内里却填充着冰冷的算计,“我会去说服她。不需要你们出面。如果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也不配跟你们合作。”
夜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少年。
“好。如果你能搞定她,花组会给她一个预备役的名额。但如果她坏了事,你要亲手清理门户。”
“一言为定。”
夜樱与黑猫的身影消失在暗门后。
房间里只剩下杏一人。
随着客人的离开,房间内的聚灵阵开始缓缓运转,原本是为了让男女之事更加欢愉的粉色灵气,此刻在杏的眼中,却是最纯粹的能量。
“杏核。”杏轻声呼唤。
“在。已接驳聚灵阵接口。开始过滤‘媚毒’成分……过滤效率85%。开始引导纯净灵力刺激肌纤维重组。”
剧痛瞬间袭来。
这种强化并非温和的滋养,而是利用电流般的灵力,强行撕裂微小的肌肉纤维,再利用定颜魔药的恢复力瞬间重组,使其变得更加致密、坚韧。
杏咬紧牙关,死死抓着榻榻米的边缘,指节发白。
汗水浸透了单薄的纱衣,他浑身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神呃呃因。这种痛苦比皮肉之苦更甚,它直接作用于神经末梢。
但他没有停下。
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日益苍白的脸,还有父亲那失望离去的背影。
“还不够……”他在剧痛中喃喃自语,眼中燃烧着名为执念的火焰,“还要更快……更强……更美……”
在这个充满了脂粉与欲望的魔窟里,一只美丽的蝴蝶,正忍受着剔骨般的剧痛,试图给自己锻造出一副钢铁般的翅膀。
而在不远处的另一个鸟笼里,那个名叫红叶的少女还不知道,她的命运即将在明天,被这个她最讨厌的人,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