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带着索尼娅走出地城时，太阳已经西斜。
骑士团撤得是真的快，地城入口外早先还熙熙攘攘的营地，现在只剩几顶破烂帐篷和遍地垃圾，就跟打了败仗仓皇撤离的一样。
夕阳的余晖洒在索尼娅身上，她苍白的脸蛋像铺了层金粉，粉色发丝也染得金黄，之前的“女鬼”气息荡然无存。
让雷惊讶的是，这魔王似乎不排斥阳光，反而还很享受地盯着太阳，也不知她眼睛累不累……
不管怎么说，魔王居然怕地城……这着实有点违反常识。
“我说，天色不早了，不如在地城再待一晚……”雷试探着问，可看见索尼娅正侧过脸面色发黑地盯着自己，又赶紧接话，“……在帐篷里过夜也挺好。”
“想骗我回去？不可能。”索尼娅眼冒杀气，一字一顿道，“那地方根本不像我的家。”
雷听了紧张地闭嘴，生怕她真把“家在哪”想起来了。
“这个圆圆的东西能量密度很高。”索尼娅盯着太阳，若有所思道，“就是太远，够不着。”
“你……想要干什么？”
“当然是观察环境，找回记忆。”索尼娅说着就走进了附近的树林，雷只好跟着去。
毕竟之前索尼娅说过，不准离开她的视线，不然她就要生气暴走。
黄昏的树林里清风微凉，头顶枝叶随风轻晃，树木花草的清香也让人舒心，确实是散步的好时候。
索尼娅一路东张西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没一会儿，她就在一簇盛开的白花前停下，专心赏起花来。
要不是雷先入为主知道她是“魔王”，这时的索尼娅，怎么看都更像个普通的人类少女，就是表情有点僵、身上穿着跟体型不合的厚重铠甲、浑身透着吓人的气场……而已。
“难道……真有这种可能性？”雷在心里嘀咕，“或许‘打败魔王’，不一定非要靠武器……”
索尼娅伸手摘了朵花，闭眼仔细闻着味道……夕阳下，这“少女与鲜花”的画面还真有那么一点艺术感。
要是身上带着手机，雷真想给索尼娅拍张人生美照。
可下一秒——索尼娅径直把花塞进嘴，吧唧吧唧地嚼了起来。
雷满脸黑线，这也……太煞风景了！
“原来能量密度低的东西，吃着也不一定让人愉快。”索尼娅边嚼边自言自语。
“那当然了！这花本来就不能吃……”雷有点无语地回答。
可索尼娅没理会雷，转身又扯了几片树叶塞进嘴，没嚼几口就全吐到了地上。
“树叶更不能吃啊！”雷忍不住喊出声。
“我在用味道找记忆。”索尼娅微微皱眉幽怨地说，这表情一看就知道，树叶肯定难吃死了。
不过雷已经大概能猜到索尼娅是怎么回事了。
他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趴在树上准备啃树皮的索尼娅：“别瞎闹！你这是饿了！我带你找吃的。”
索尼娅将信将疑地看着雷，犹豫几秒后带着点不忿道：“那你帮我找些能量和魔法密度不高，但吃着让人愉快的东西，就像地城里你给我吃的那种……但这次不许使用让我吃完就晕的魔法。”
“你还记着这茬呢？上次是你吃饱犯困，自己睡过去的！”雷有点抓狂地挠头。
不过比起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索尼娅愿意继续相信他，至少……比原地暴走强吧。
只可惜白天走得太急，也忘了叫罗杰斯留点干粮，骑士团那一片狼藉的营地估计没剩什么吃的，只能到附近镇上去逛逛了。
可看着索尼娅身上这套辨识度极高的黑色魔族铠甲，雷又犯难了。
埃尔加可是勇者之国，居民们谁还没下过一两次地城，穿这个去镇上逛，跟在脸上写“我是魔族”完全没区别……
“先跟我找样东西。”雷叫上索尼娅，回到营地的几顶破帐篷那里。
他快步钻进帐篷，果然跟预料的一样，里面堆的全是些没人要的破烂。雷翻了半天，才找到件带点污渍的亚麻上衣。
雷拎着衣服在索尼娅身前比划了下，这长度套在她娇小的身躯上，正好像一条宽松的连衣裙。
“索尼娅，你……换上这个吧，比穿铠甲……舒服多了。”雷不想跟她说太多魔族的事，只能绕着弯劝她换铠甲。
可索尼娅显然没懂雷的意思，她面无表情地说：“这东西看着就差劲，为什么要换？”
“我们……又不是去战斗，不用穿铠甲！”雷绞尽脑汁想对策，“穿这个行动方便，走路也轻松……”
“那你为什么不换？”索尼娅看着雷身上的盔甲，不解地说。
“我没带合身的便服……”
“很可疑，我不换。”
两人僵了半天，索尼娅就是不肯换铠甲，雷感觉脑壳直冒烟，这魔王咋这么倔……
不过这时他突然想起，索尼娅对“手下”的理解好像有点偏差，还说过两人互相给对方当手下之类的。
赌一把吧！
“索尼娅，我记得你说过，要是我给你当手下……你也要当我的手下，对吧？”雷像哄小孩似的，语速平缓地说，“这次换你听我一回，不然真没法去找吃的。”
雷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好在索尼娅听完没生气，只是侧头看着地面，脸上慢慢泛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憋了半天后，她才蹦出一句话：“这衣服……丑。”
雷差点被她气笑，搞半天，原来这魔王还会在意美丑……也真让人好奇，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却还留着颗少女心。
嫌弃了一阵，索尼娅还是不情不愿地说：“你非要坚持的话……我就换吧。”
“谢谢！”雷高兴地把衣服递给索尼娅，可她没接，只是小臂微抬，打了个响指……
紧接着，索尼娅身上就冒起亮光，铠甲像融化的冰块似的，从她身上慢慢消失！
“你干嘛？！”
雷赶紧闭眼，拿衣服的手伸得笔直：“别直接把铠甲变没啊！快拿走把衣服换上！”
“你眼睛怎么了？”索尼娅声音跟平时一样平静，却没拿雷手上的衣服，雷只好闭着眼继续跟她喊话。
“你先把衣服换上！”
“换好了。”
“胡说！衣服还在我手上呢！”
“你眼睛没受伤，睁开眼看我。”
“开……开什么玩笑！你要干什么！”
“……莫名其妙。”
雷能听见索尼娅的脚步声在靠近，还伴着一阵淡淡的薰衣草香，差点让雷心跳停止。
“别这样，索尼娅……我还没谈过女朋友呢！”
雷依旧紧闭双眼，他能感觉到身上像着火似的无比燥热，这魔王虽说有灭世之能，但说到底现在也是可爱少女的模样……
可雷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索尼娅冰凉的指尖就按住了他的额头！
“给我睁开眼。”
索尼娅话音刚落，一股电流就顺着雷的脑门窜到全身，强烈的剧痛让他控制不住地惊跳起来，眼睛也不由自主瞪得溜圆！
“完了……眼睛不能要了！”雷失声喊出来。
不过等他回过神才发现，索尼娅早换上了一条黑色长连衣裙，形制跟雷手里的亚麻上衣有几分神似，但完全是高档布料的质感，裙边还点缀着精美而诡秘的白色条纹，仿佛在暗示着主人的特殊身份。
瘫坐在地的雷直接躺平，双目无神看着天空说：“什么嘛，原来你能……魔法换装啊……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你刚才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敢看我？”索尼娅低头看着松了口气的雷，冷冰冰地问。
“怎么说呢……我以为你把铠甲……”雷抹了把汗，有气无力地答。
“你骗我。”索尼娅嘴角却微微上扬，破天荒地……
笑了！
她眼神不再空洞，甚至还下意识地抬手遮嘴，像贵族小姐一样挡住放肆的笑意，只见脸蛋轻轻颤动……
笑了一阵之后，她才得意洋洋地说：“你分明就是怕我了……你居然这么怕我，嘿嘿……”
看来魔王终究是魔王，对索尼娅来说，让人“怕”大概就是她的人生追求吧。
虽说她理解的“怕”，好像也有那么点奇怪。
“啊对对对，就是怕你了。”看着咯咯偷笑的魔王，雷除了叹气之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好歹让她把衣服换了，也算是解决了现在的核心问题。
只是去镇子的路上，索尼娅一直在抿嘴笑，雷看在眼里，多少有点胃疼。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她就是魔王……”
雷在心里不停碎碎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