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牢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重的声响。
泠泠七弦跟在冰上梅露露身后,行走在昏暗的监狱通道中。
梅露露的脚步很轻,背影在摇曳的壁灯下显得单薄又疏离,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仿佛仅仅是在完成一项引路的任务。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气。
审判庭的大门洞开,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和嘈杂的争论声。
梅露露侧身让开,目光低垂,轻声说:“……到了。”
泠泠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围在圆桌旁那些神色各异,却同样写满了恐惧与紧张的少女们。
她们的目光像无形的针,瞬间刺了过来,带着审视、怀疑,以及一丝看到新变量时的希冀……或是恶意。
然而,所有这些,都被房间中央那无比刺眼的景象夺去了存在感。
紫藤亚里沙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维持着一种极不自然的仰卧姿势。
她那双据说总是透着凶光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瞳孔已然散开,凝固着惊愕与未能宣泄的怒火,直勾勾地瞪着昏暗的天花板。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最后一刻还想发出呵斥。
致命的创伤在她的胸前,灰白色的囚服被染透了一大片深褐色的血污,边缘已经干涸发硬。
伤口周围的布料有着不规则的撕裂痕,暗示着凶器并非常见的利刃。
最令人不适的是她僵直的手指,它们死死地抠着地面,指甲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翻起而渗血,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还想抓住什么,或者进行反击。
而不远处,莲见蕾雅则俯卧在血泊中。
她的姿态相对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但后心处精准而致命的一击却叙述着截然不同的故事。
那伤口很小,但极深,鲜血从那里流出,在她身下蔓延成一大片暗红色的粘稠的区域,几乎要触及到亚里沙的脚踝。
她那头曾经富有光泽的长发,此刻一部分散落在脸侧,另一部分则浸泡在自己的血液里,失去了所有生机。
她的脸朝向另一侧,让人看不清最后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小片苍白的脸颊和无力闭合的眼睫。
空气中,血腥味,尸体开始腐败时散发的微弱异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
眼前的惨状与脑海中游戏的资料重叠并碰撞。
泠泠的理性在试图分析着伤口特征出血量,尸体姿势,试图还原犯罪现场。
但身体,却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喉咙发紧,一股酸意直冲上来。
她强行咽了回去,口腔里却留下了铁锈般的味道。
“唔……”
旁边传来压抑的干呕声,已经有少女别过脸去,无法直视。
就在这时,猫头鹰那毫无感情的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在审判庭上空回荡起来,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幸存者们紧绷的神经上:
“看来,两位不幸的少女已无法参与本次审判。”
“那么,活着的诸位……”
“是时候开始了。”
“找出藏匿于你们之中的,‘魔女’。”
泠泠七弦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瞬间冻结了四肢。
为什么最开始死的是她们俩……
情报有误!
……
夏目安安紧紧抱着她的写字板,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勇气,然后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写字板举到了众人面前。
板子上早已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那个她永远不想再回忆的场景。
【吾辈,是第一个发现她们的人。】
这行字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直冷静的二阶堂希罗也投来了审视的目光。
安安的手指有些颤抖,但她还是坚定地,一页一页地翻动着板子,向众人展示她当时的记录。
【吾辈,去了中庭。那里,很安静,太安静了。】
【然后,吾辈看到了——紫藤亚里沙,倒在地上,眼睛看着上面,衣服前面,全是暗红色的血。】
【莲见蕾雅,趴在另一边,头发……泡在血里。她的背上,靠近心口,有一个很深的伤口。】
她的“叙述”没有声音,却比任何控诉都更具冲击力。
那简练而精准的文字,仿佛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将当时的惨状直接投射到每个人的脑海里。
小侦探橘雪莉大人忍不住追问:
“然后呢?你还注意到了什么?现场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安安用力地点点头,快速翻到下一页。
【园艺剪,在亚里沙身体旁边,上面有血。】
【但是。】
她在这里重重地画了一条线,强调接下来的内容。
【莲见背后的伤口,非常准。】
【吾辈,感觉像是亚里沙先被莲见一击毙命。】
【然后,】她又翻过一页,【莲见没有料想到亚里沙会在最后一刻反击……】
这最后一段描述,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
她提出了“互杀”场景中一个关键的信息。
虽然没有见过现场,寻找证物…
但通过对话,以及少女们已经找到的证物…泠泠已经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如果莲见是先动手的,那为什么园艺剪会落在亚里沙手上,在最后一刻去攻击莲见?”
“莲见为什么不处理掉园艺剪?”
伴随着她的话语,场内陷入了一片新的更加复杂的沉默。
每个人都在消化着安安用文字描绘出的,那个充满疑点的死亡现场。
就在这片沉默即将吞噬所有人时,橘雪莉忽然“啪”地拍了一下手,脸上露出一个像是要强行驱散阴霾的开朗笑容。
“啊!我懂了!”
她拿起放大镜,却并没有用它观察什么,而是在手中随意转动着。
“莲见用自己的剑去攻击亚里沙,亚里沙也并不是没有防备,这把园艺剪就是亚里沙用来防身的武器!”
“然后这场战斗由莲见的获胜而告终,只是她没想到,亚里沙在最后一刻会奋起反击。”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啦!这完全就是一场不幸的激烈的互杀嘛!过程可能有点混乱,但结果就是这样,对吧?”
她的话速很快,几乎不给人插嘴的余地,目光扫过众人,像是在寻求一种疲惫的共识。
“你看,证据都齐了——凶器、抓痕。”
她耸了耸肩,总结道:
“所以,我们好像……确实没什么需要再讨论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