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丘大陆西北,北部王国联合境内,达其亚兰德王国的一处荒地,零星的农民正在新开垦完成的农田上,做着小麦过冬的准备工作。
拓荒者将收集而来的秸秆、稻草等植被覆盖在土地之上,偶尔甚至会用腐熟好的暖沟粪浇灌其上,为越冬作物保温。
尽管这些拓荒者都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提出这一措施之人——名为蕾茵・菲斯费安德,是达其亚兰德魔女支部所属的 B级魔女。
这时候,年约十三四岁的黑短直发少女,正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以自制的水平测绘仪,在昂贵的羊皮纸上依靠异常规整的规尺工具和自制炭笔,绘制着这片新开垦且刚刚入冬的河谷地形图。
没人知道这位名唤蕾茵的年轻魔女,究竟是怎么知晓这些神秘的农业知识的,也没人知道为何她能搞到大量足以让达其亚地区农田推行深耕法的生铁农具。
只知道这位神秘的 B级魔女在被魔女协会收编后,因能力对农垦有利,便被派来达其亚兰德支部协助拓荒,协助这些为了生存不得不倾尽力量的凡人,服务于一场延续千年的战争。
七丘大陆上,战争已然持续千年。
代表魔女势力的北部王国联合与代表教会势力的埃涅普隆斯教国,在千年之前结束相互仇视与对立状态后正式结盟,共同应对突然崛起、由东方龙帝统御的阿契波利斯帝国的入侵。
漫长岁月的战争仍在持续升级,凡人的力量早已难以左右这场大战,唯有魔女与教国的黑十字骑士,能与东方帝国层出不穷的超自然奇幻生物抗衡。
只是,无论是魔女还是黑十字骑士,皆诞生于凡人的觉醒。因此没有庞大的人口基数,绝无可能诞生足够多的魔女与骑士对抗东方帝国。
自然而然,为了养活庞大人口以及开辟更多聚集地,便有了蕾茵这般被魔女协会派往偏远北方达其亚兰德地区支部,服务于农垦开垦的 B级魔女。
这时候,蕾茵校对完图纸内容后,严肃认真的小脸才稍稍放松。
她眨了眨宝石般明亮的琥珀色双眸,小手抹了一下稚气未脱的精致脸蛋提振精神,又惬意地伸了伸懒腰,舒缓在初冬野外紧张工作一天后的疲惫。只是她没注意到手上还沾着炭笔的灰墨,竟将半张脸都染上了炭黑,直到伸完懒腰才后知后觉地蹦跶起来,满脸都是对自己右手的嫌弃。
“快看,蕾茵大人又因为工作太投入闹糊涂了,真是可爱啊。”
“喂喂,蕾茵大人虽年纪小,可也是位魔女大人,你小子要有敬畏之心!”
“好好好……蕾茵大人事事亲力亲为,指导我们这些拓荒者开垦耕种、修筑水利工程,即便教国圣女也不过如此吧。”
蕾茵听罢远处拓荒者的议论,面皮微不可查地轻轻一抽,魔女感官远超凡人,即便细若蚊蝇的话语她也清晰可闻。
她叹了口气,轻轻以右手指尖抹过脸颊,脸上手上的黑色炭灰当即化作黑色水珠,如荷叶上的露珠一般滑落地面,水珠又再次化作了炭灰。
“什么可爱,什么圣女……卧槽!老子真是倒了血霉,穿越就算了,怎么老子堂堂大老爷们还成了小女孩!”
蕾茵心里头一阵憋屈,即便是咒骂也不知道该骂谁,尤其想到自己原本只是华夏某科学院图书馆的保安,平时不过喜欢蹭书看,怎么就突然翻到一本无字之书,然后被吸入到这个世界了。
当她意识到自己是穿越者时,恰好是蕾茵八岁觉醒为魔女的那一刻。而那时的蕾茵已在塞法里斯福利院生活了八年之久,之后她迅速通过 E级魔女能力检测,并在五年后进阶为如今的 B级魔女,被魔女协会收编。
为了掩饰内心的焦虑不安,蕾茵长期养成了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也因为出于原本是男性的自尊,以及对这个世界魔女风俗的妥协,她不得不留了一头仅到脖子的黑色直发,以遮挡自己形状略异于常人的耳朵。
“算了,不想这些问题,可惜今天的测绘还没做完,也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机会继续推进人工水渠扩建工程了。”
蕾茵轻叹一声,而后忽然扭头,目光炯炯地望着远处山林小道的尽头,同时从放在一旁的背包里拿出一本羊皮封皮的书册。封皮之下,竟是连教国都极为少见的纸张,纸上还记录着最新的天文历法内容。
“该来的人,还是来了……”蕾茵喃喃一声后,突然提高声量大喊:“所有人停下手中工作,马上回拓荒营寨,都不要出来!”
拓荒者们一愣,纷纷扭头看向远处山林小道,便看见一名身着青黑色长袍、头戴标准魔女宽帽、手持橡木长法杖,有着一头青绿色长发与翠绿色双眼的美貌女子,正缓步走来。
这位魔女并非第一次造访蕾茵,可每一次蕾茵都表现得极为警惕戒备,故而所有拓荒者第一时间纷纷听从蕾茵的指示,放下手中工作迅速离去。
“蕾茵小姐,你还是这么警惕啊。”绿发魔女远远地便露出笑容,似乎颇为热情地向蕾茵打招呼。
蕾茵眉头一皱,板着脸说道:“艾琳瑞恩,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不要加‘小姐’两个字。”
“呵呵呵,还真是可爱,明明只是十三岁的小鬼,却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今天前来,是代表北丰河谷领地的民众,希望能继续与你这边开展盐铁贸易,同时希望你能继续到我们领地指导农垦工作。
毕竟我那里还有两三千贫苦农民要吃饭,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吧?当然,作为报酬,我会给予你 B级魔女梦寐以求、且在魔女协会难以获取的魔法知识。”
艾琳瑞恩的交易条件对任何一位 B级魔女而言都极具诱惑,尤其是像蕾茵这样无师承、仅凭自己在协会见习魔女大书库自学钻研,直到十三岁才勉强进阶为 B级的底层魔女,这等诱惑更是寻常人难以抵挡的。
但蕾茵只是面无表情地轻轻摇头,将羊皮书抱在身前,不卑不亢地昂首说道:
“纵然是魔女,面对一日三餐的温饱也会头疼。可你真正想要的,应该是我的这本书吧?艾琳瑞恩,魔法是构筑万象的乐章,魔女则是拨弄万物之弦、演奏魔法乐章的奏者。你觉得我会看不透这其中的道理?”
艾琳瑞恩眉头微皱,显然今日蕾茵的表现与过去三次接触大不相同。一名区区 B级魔女,居然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已透彻理解【弦】?
“你是如此善良,又与我一样同情凡人,所以我本打算收你做弟子,好让你在探寻【弦】本质的路上少走些弯路。
哎,真是可惜啊!”艾琳瑞恩嘴上虽对蕾茵表现出惋惜,目光却已锁定蕾茵身后密林里缓缓走出的两人。
“同情凡人?和你一样?你是指身为魔女,却杀害北丰河谷领地领主全家三十余口凡人后自立为领主,这也叫同情?艾琳瑞恩,即便你是流浪魔女,也该知道肆意杀害凡人的后果。”
蕾茵对艾琳瑞恩那所谓的惋惜嗤之以鼻,就这般默默伫立,直到身后一男一女两名身着轻甲、肩甲纹有黑色光辉十字纹的骑士从她身旁走过。
“蕾茵・菲斯费安德,应魔女协会请求,黑十字骑士——大卫与罗琳娜,前来抓捕流浪魔女艾琳瑞恩。”
身形魁梧的大卫与身姿修长的罗琳娜同时拔出腰间阔剑,正准备一左一右夹击艾琳瑞恩。
然而,艾琳瑞恩嘴角却勾起一抹弧度,仿佛全然没将眼前两名黑十字骑士放在眼里。
也正是这抹弧度,让蕾茵心中涌起莫名其妙的强烈不安。
“两名黑铁级教会骑士?未免也太小看我艾琳瑞恩了。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何为【弦】的演奏者,何为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