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被问起过去的那个决定时,她的回答永远都只剩下那无奈的苦笑。"
"父亲,您找我有事?"他在院子里练剑,看到父亲普涅斯从院门径直向着他走来。
"明天就是成年礼了,未来选择哪一条道路,想好了吗?"普涅斯上下打量了一番塔洛斯,他对自己的这唯一的儿子相当满意,只是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以继承给他的。
"我打算去教会看看。"塔洛斯的回答相当干脆,他早就已经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教会?你不是……"对于塔洛斯是否怀抱虔诚之心,普涅斯当然比谁都清楚,所以这个答案可以说是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好歹稳定,而且不用上战场,不危险,社会地位还高。"
"嗯,但如果你真的与神圣力契合,或许会被分配到战斗岗位呢。"
"那种事情,之后再说啦。"塔洛斯一副轻松的样子,"再说了,我还能去哪呢。"
"唉,就依着你来吧。"普涅斯自顾自叹了声,然后朝着里屋走去。
没钱没势,就剩个空的名头,塔洛斯选择加入教会也是无奈之举。
这个世界确实存在神明,但祂们真的回应了信徒们的祈求吗?
以他的目之所及,答案是否定的。
或许他能做点什么,以神职者的身份。这也是他做出这个选择的一大关键因素。
秋日的晚风吹透了他那被汗水浸透了的衬衫,激起一阵寒意,在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这算是吉兆吗?"
他不知道,但无论凶吉,生活都得继续下去。
一夜无梦,很快,第二天的太阳徐徐升起。
在他跟着父亲踏入教堂时,周围的那种神圣的装饰让他有种怪异的疏离感。
一开始,是惯例的笔试内容。他已经为此准备很久,因此,毫不意外地通过了。
"塔洛斯先生,请到这边来。"一位双手交叠腹前的修女走进等候室。
塔洛斯应了一声,然后离席。他回头看了眼普涅斯,想来点他身上的接触,但是很遗憾,他的这位老父亲睡着了。
神职者的检测流程需要在大厅正中央由众人见证,因此他也就跟着走到了平时神父站着的地方。
"对神像祈祷,祂会回应你的虔诚。"
祈祷……他有什么可以祈祷的。塔洛斯其实一直无法理解,女神的信徒是怀揣着怎么样的心情去一遍又一遍地祈祷。
无法达成的愿望,女神亦不会降下奇迹,这说到底只是一种心里安慰罢了。
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始在心中默念自己准备的内容时,女神的石像表面骤然浮现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只是此时的教堂内光线太盛,鲜有围观者注意到这点。
"这?"但一旁的修女注意到了,她又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不对啊,怎么会呢?"
"我愿化作那消解严寒的柴薪,予那干涸的人们以甘霖。"他在心中默念,这是他从书上看来的。
随后,那层光晕就那样突兀地消散了。
"您的测试结果是……"修女虽然注意到了那层光晕的消失,但仅是产生回应已经足以担任神职了。
但在宣布结果的那一刻,随着塔洛斯睁眼,神像的双眸里一阵翠绿色的光芒迸射而出。
他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旁的修女几乎是因兴奋与意外站立不稳。
"圣女?"下面见证的人群中有一位年长者曾见过上一任圣女的仪式,她这一生都对此记忆犹新。
"这孩子不是男的吗?"下面叽叽喳喳的碎语逐渐传开。
"这是怎么了?"塔洛斯看向神像,他也没搞清楚状况。
"按照神像的反应,您应当是下一任的圣女。"修女以极其恭敬的态度回答了他的疑惑。
"什么,圣女?我是男的啊?"塔洛斯突然有点崩溃了,"没有圣子这种东西的吗?"
"抱歉,女神从未选择过圣子,事到如今,或许只有一种可能。"修女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转身对着下面的人群,"各位,遇到一点突发状况,今天的仪式就先到这里结束了,还请谅解。愿女神庇佑你们。"
"什么情况,刚刚有人说那男孩是圣女,这不是乱来吗?"
"难道是女扮男装?"
在人流中,这些闲言碎语依旧是没完没了,好在很快人群就彻底消失在了塔洛斯可以听见的范围里。
"阿舒尔主教,事情就是这样。"在教会的办公区域内,修女将塔洛斯带到了主教的跟前,并汇报了情况。
"嗯?"即使是见多识广的主教,在初步听闻这件事后也是第一时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抬头看了眼面前的这位少年,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主教大人,请问我这是?"塔洛斯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慌乱,向在场最权威的人寻求答案。
"这件事……跟我来吧。圣女的受洗仪式本来应该是公开进行的,不过你的情况特殊,恐怕不方便。"像是觉查到了什么,阿舒尔决定私下进行这次觉醒仪式。
"受洗仪式?"
"嗯,等仪式完成,一切都会明朗的。"阿舒尔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了自己那有点碍事的帽子,扣在头上,"走吧。"
此刻的塔洛斯可以说是相当无奈,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难不成自己其实是女的?这个疯狂的想法第一时间被他否定了。
怎么可能,自己可是当了15年男生了。
在公开的教堂的背面,是一处只有教会成员才能进入的教堂,在这里进行仪式不会有外人打扰。
"请,前面的那个水池,您就跪坐其中便可。"阿舒尔指着在四个座椅区域中间的那只有薄薄一层清水的池子。
"好。"
之后,就是听阿舒尔念叨一些稀奇古怪的咒语,据说是什么精灵语之类的东西。
在这月色下,阿舒尔念诵完最后一句颂词。然后,神像上再度泛起那阵淡淡的光晕。
随着他的右手自上而下一挥,神像的光芒将位于水池中的塔洛斯笼罩。
"果然。"阿舒尔已经提前知晓了结果,这下他有的忙了,"这里就交给你了,那孩子……确实是新的圣女。我还有事,得先离开了。"
在被光芒笼罩之后,塔洛斯的意识被牵引到一处森林之中。
"这里是什么地方,等等,我怎么感觉怪怪的。"他在转了一圈后立刻注意到了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很显然,他的身体已经朝着他方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方向转变了。
"诶诶诶诶!"她的声音变得相当清脆,与以前男身的截然不同。
"噗呲。"在她发懵的时候,柔和的风里夹杂着一声轻轻的笑意。
"什么人……"在她说出这句话时,她就后悔了,因为在如今这个情况下,出现在她面前的只能是祂-生命女神 尤克西亚。
"唉呀,小家伙倒也是挺警觉。"尤克西亚出现在了天空之上,祂的身形巨大,以至于塔洛斯只能看到祂的部分身体。
"是您把我变成了这幅模样吗?"塔洛斯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是女神的恶作剧。
"是又不是,你的身份可没有你自己想的那样简单呢。"尤克西亚的语气就像教会所描述的那样,带着足以抚平生命一切伤痛的和煦,"呐,那家伙估计不会想我在这里就揭开谜底,还是算了。"
"那家伙?"对于这位自说自话的女神,塔洛斯很明显跟不上祂的节奏。
"哼,没什么。"尤克西亚的巨大身形开始变淡,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圣女啦。"
"女神大人,这件事恐怕不妥。"塔洛斯试图抗议。
"小家伙你可没有选择的余地哦,而且,你很需要这个位置吧?"尤克西亚飘到她的身后,将她推到了一旁似镜面般的湖边。
"你看,这就是你现在的模样。"尤克西亚捏了捏她的脸蛋,湖面上的少女同时露出了抗拒的神情。
"我不接受!而且,为什么?"塔洛斯下意识地往后转身然后一推,但这一下扑空了让她一头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如果是问我个人的立场的话,因为我喜欢。"
"这不公平。"塔洛斯还想争取一下。
"公平?什么样的才算公平呢?你现在的这幅样子不是因我而转变的,但我却给了你一个圣女的名分。"尤克西亚的笑意没有退去,反倒是添了几分玩味。
"我明明是男的才对啊,15年来一直如此!"
"还在纠结这个吗?你还记得自己幼年时到底经历过什么吗,除了你那落魄的父亲之外,你可还有一点关于你母亲的印象?"尤克西亚终于还是将真相的部分揭晓。
"我母亲?父亲说她是难产而死……"塔洛斯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母亲的样子,就连父亲用作留念的相册上,母亲的照片也被不知道什么毁去了。
"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这小家伙怎么还这么迟钝。算了,该把你送回去了,不然那等着你的修女都快站累了。"
"等等,我还没……"没等塔洛斯的话说完,她的意识就猛地一下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与刚刚意识体的感觉截然不同,她能感觉到此刻自己的身体似乎完全不属于她。腰肢变得纤细,而长期锻炼下的肌肉也荡然无存,她此刻感觉到全身突然坠入了一种轻盈的空无中。
待那神像的光芒散去,水池中央跪坐的不再是那名黑发的少年,而是一位披散着金色长发的少女。
塔洛斯身上的衣服显然已经不再合适,方才在等待的修女很显然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为什么方才主教提前离开。
"您在这稍等一下,我这就去给您找衣服。"修女没有称呼塔洛斯的名字,因为她现在还拿不准应该如何称呼眼前的塔洛斯。
塔洛斯并未回话,她在修女走后开始用手和眼睛打量起自己现在的身体来。
除了下面空落落的以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同?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前,可以说是相当平坦,一种相当强烈的挫败感在此刻油然而生。
借助月光与水面,她得以仔细审视自己现在的模样。
原本的上衣此时显得过于宽大,一只肩晾在外面。肌肤洁白如雪,原本锻炼留下的肤色沉淀就这样消失了,她本对此相当在意。
此外就是头发,她从耳边牵来一缕发丝,在手中揉搓了几下,若是将她原先的头发作为参照,如今她的发丝可以说是和丝绸般细腻柔顺。
她倒是希望这只是自己的大梦一场,不过指尖传来的触感已经宣告了这一切是再不能进一步的真实。
"我来为您更衣。"修女抱着一套衣物回来了,就看见塔洛斯正盯着自己的头发发呆。
"嗯,好。"塔洛斯对此并不抗拒,毕竟如果让此时的她自己来办,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哪怕这确实就是自己。
在修女替她更衣的全程,她都闭上了眼睛,不敢目视自己的现状。哪怕刚刚她已经算是全身都检查了一番。
"好了。"
"啊,这身衣服是?"塔洛斯睁开眼,当她注意到自己袖子上的装饰花纹时,她已经知道了这身衣服的来历,"恐怕不合适吧。"
"您真会说笑,女神大人已经认可了您的身份,这身衣服本就是为您准备的,包括其尺码。"
"我不是这个意思。"塔洛斯有点无奈,面对眼前这修女的避重就轻,她也不知道怎么继续开口。
"请随我来吧,主教大人还有事找您。"
"啊,还有事?"
"您的父亲,普涅斯先生也在。"修女补充到。
"好吧。"
当她站起身时,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这幅模样的身高明显矮了许多,但步伐反倒是比原先的身体更加轻盈。
但无论如何,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她都是完全没法接受的。
毕竟在今天之前,她已经以男身生活了整整15年,她的一切认知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的。如此突如其来的转变,就算是换做他人也不会轻易接受。
这种面对现状的无力感,在无从疏解的荒诞下化作了一阵机械的笑声,若是此刻她的嘴角没有那么沉重,或许还能更符合她这幅模样。
"怎么了?"
"没,没什么。"塔洛斯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被自己气笑了这种事情。
这去往主教办公室的路真漫长啊,就像那月光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直到她已经厌倦了眼前的这些华丽的建筑装饰,地毯终于出现了拐角。
"咚咚"
"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