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六和宋明珠回去的时候，放学的铃声早就响过了。俩人回到操场的就发现同学们正在体育委员的口号下整队报数呢。
少了两个人，白杨老师忧心忡忡，正寻思着上哪找丢了的两个小祖宗呢。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张小六和宋明珠回来了，白杨老师皱着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了。
“你们俩...是张小六和宋明珠吧？哎呀妈呀，你们跑哪去了？赶紧快过来！就等你们俩了。”
“对不起，老师！我们来晚了！”
俩人迅速归队，这一下4班的人到齐了。再次报数，确认没少人，白杨老师宣布下课，一众人陆续返回教室去拿书包和水壶，然后就可是该打扫执勤分担区的同学大扫除，其余人直接放学。
董老师回到教室，按照班级座次，分派最左边的一行的同学留下大扫除。并按照每周轮换的方式，轮换到窗边的学生就是每天负责扫除的学生。而宋明珠和张小六则是幸运的成为了放学后留下扫除的同学里的一份子。
宋明珠在前面洒水，张小六拿着墩布在后面跟着拖地。好几次，宋明珠都忍不住想问，却还是忍住了，毕竟还有其他同学在，她是不想让自己和张小六的秘密被其他人知道的。可是，这一次去金棉厂的经历确实给她留下了太多太多的不解，就比如那条灰狗，还有跟随灰狗的那些流浪狗。
简单的清扫了一下地面的垃圾，又把教室外的走廊打扫干净之后，董老师检查没问题就让打扫的同学也可以放学了。
张小六和宋明珠背着书包从教室出来，一直走到学校门口。可是却没看到宋子文的身影，显然是还没到。
“你哥呢？”
“不知道啊，可能堵车？”
宋明珠没看到哥哥就在校门口等着，张小六看她不走也就一起留下来陪着她一起等人。这会儿，离开的学生越来越多，有让家里大人接走的，大多数都是骑着自行车来接孩子的父母。放学的学生也是坐在大人的自行车后座上，然后笑呵呵的把着大人的腰一起回家。1993年的时候，很少能看到开着汽车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除非，爸爸是大领导的司机，或许能开着汽车接孩子放学。
普通上班族都是骑自行车，或者摩托车的居多，再不然就是骑着倒骑驴和三蹦子的，但那些家长一准是做小买卖的。
张小六和宋明珠来到校门边上的墙根底下，找了个栏杆靠着等人。宋明珠有些焦急的看着外面马路的两边，不知道哥哥会从哪一边出现。而张小六则是在玩一旁柳树的枝丫，她摸着新长出来的嫩芽，偶尔看看宋明珠。
“张小六，你不用管我的...我哥哥一会儿下班就过来接我了。你家里人呢，没人接你吗？”
“小灰会陪我回家的，我爸妈没空接我。”
“啊？你自己回家啊？”
“不是自己回家啊！我不是说了嘛？小灰也是我家里人啊，他不但陪我放学回家，平时有空还会看护我呢。”
宋明珠一时间鼻子酸酸的，她忽然间觉得张小六实在太可怜了！一个小女孩，家里大人平时都不管她的，放任她这么独自回家。而她居然已经习以为常，身边就只有一只大老鼠陪着，这什么地狱人生啊...
想想她宋明珠自己呢？奶奶还在的时候，自己就是家里最得宠的崽儿，即便现在奶奶去世了，那也没有说家里大人不管的时候啊。
“那你晚上回家怎么吃饭啊？”
“哦，三姑姑有时候心情好会给我带一些山里的果子吃。嗨，其实我自己也会煮面条吃啊。再不然，就是得等我老爸摆完摊子回家的时候，晚上一家人出去下馆子吃饭。但是，那也得是老爸遇到好人，多给一些卦金才行。”
很快，宋明珠就大致上了解了张小六的家庭情况，她爸妈也是上班族。妈妈在矿业上班，是质检验收员。爸爸在铝厂上班，下班之后还要去市里的天桥摆地摊，而且是摆摊给人算命的...
通常，张小六都是自己回家，错了，是让小灰陪着她回家。然后，饿了就自己煮面条，或者偶尔会有一个三姑姑给她送一些山里的果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果子，总之就是回家饿了就先凑合着吃一点东西垫吧一下。妈妈不上夜班的情况下，偶尔会给她做个蒸蛋或者煮个面吃。妈妈上夜班不在家的情况下，张小六回家就得等到晚上8点多钟快9点的时候，她父亲回到家里，再根据那一天的收入情况选择带她去饭馆吃饭，还是父女俩煮面当晚餐。
再想想自己，简直太幸福了啊。宋明珠回家之后，家里有爷爷做饭，偶尔爸爸妈妈也会做饭，但肯定回到家就有热乎的饭菜吃，并且炒菜、炖菜每天不重样，煎、煮、烹、炸的菜肴也是变这样的吃。相比较回家每晚都吃煮面条的张小六，宋明珠有些深深的同情着这位看起来很厉害却生活的很艰难的好友。
而张小六显然没察觉到宋明珠怎么想，在她看来这一切都很正常啊。面条不好吃吗？很好吃啊！她顿顿吃面条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反而宋明珠得知她几乎每晚的晚餐都是煮面条陪蒜蓉辣酱或者拌酱油之后大受震撼。
俩人聊着，很快过去了20分钟，放学的同学陆续都被家里人接走了，或者就三两个结伴回去。可宋子文还没来，宋明珠想起今天在金棉厂的事儿，眼见四周没多少人了就拉着张小六的手悄声问她。
“那个...那个大灰狗，你认识它？”
“认识啊，怎么了？”
“能跟我说说吗？那个大灰狗是那些狗的头儿吧？它...它看起来好威风，一点都不像我以前见过的狗。”
“嗨呀，你见过的那些狗能跟它比吗？那可是正八经修炼有成的刨尸狗啊。”
“刨尸狗？”
张小六被宋明珠的话逗乐了，而宋明珠却不明所以。刨尸狗是什么狗，还修炼有成？
于是，张小六就跟宋明珠说起这灰狗的来历。
在以前的时候，尤其是在新龙国建国以前，或者说建国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老百姓操办丧事儿和现在是不一样的，那会儿的人都认可用土葬的方式下葬，就是买棺材把尸体装在棺材里埋入坟中。富贵人家用好的木料打造厚实的棺材，再刷上漆料，可以保证这棺材埋在地下好多年都不腐烂，好多老人到老了之后就一个心愿，希望自己死后能有一口好的棺材和一块好的坟地，因为龙国自古以来对于人的出生和死亡都认为是头等大事。
比方说，有孩子出生，父母会告知亲朋，在孩子满月的时候搞个满月酒，到访的人吃吃喝喝再随个份子，表示大家都重视这个孩子的出生。往后，有条件的人家每年生日也会办生日宴会，就寿宴来说，到了一定岁数之后更是讲究，比如60岁大寿、80岁大寿，那都得大办特办。
而对于人的死亡，龙国人就更是重视，所以下葬也不像是国外那种随便找个坟地就埋了。而是尽可能依照古老的习俗，选一块适合的坟地，用适合的方式和礼仪，进行严谨又繁琐的仪式之后让这个人拥有完整的一生。
在流行土葬的年月里，穷人家里买不起太好的棺材，也就能买一些薄薄的木板打造的棺材，更穷的人家就只能用草席卷起尸体埋入地下。
而那会儿，坟场附近经常有野狗徘徊，只要有新丧的人下葬，那野狗多半会趁半夜无人的时候刨土扒开新坟，然后把那用草席卷着的尸体拖出来啃食。有时候，野狗遇不到这种容易啃食的，就得挑那种棺材薄的墓主，刨开土看到棺材头之后，用狗头把那棺材头的木板给撞裂开，从棺材里把死尸拖出来啃食，所以这种薄木的棺材也叫‘狗碰头’。
这不是开玩笑，而是真事儿，在龙国的一些古典籍里都有这样的记载。
而那灰狗以前就是这种专门扒坟啃尸的刨尸狗，它那头顶上一快秃了的肉瘤就是碰棺材头撞出来的，就跟那天天打拳砸铁的人一样，撞得棺材多了，头顶的一块皮破了又愈合，愈合了又撞破，久而久之就练出了这一层厚实的头皮，仿佛长了一个扁扁的肉瘤。而这也是一种动物修炼的方法，是成仙得道的万千法门之一。
而这种啃食尸体的狗不是单纯为了填饱肚子才去吃尸体，他们也会有选择的吃特定的尸体，就是那些心怀怨气的横死之人，刨尸狗最喜欢这种身怀戾气怨气的死尸。而它们经过啃食吸收了这些戾气、怨气，再通过自身天生的灵性将之化解就能增长道行。
可是，后来龙国不让老百姓土葬了，还出台法令禁止土葬，全面的推行火葬。
没了尸体埋在坟地，这灰狗就没了修炼的资源，于是只能混迹市井做一只流浪狗。一般的狗活个13-15年就差不多到寿了，可这灰狗不同，因为修炼有成，身上有道行加身，实际上已经活了70多年了。
宋明珠听了这不可思议的事情，顿时瞪圆了眼睛。
“啊？它...它是妖怪啊？”
“它怎么能是妖怪呢？它一不吃血食，二不**气，三不作恶事为祸一方。这怎么是妖怪呢？评判万灵是灵，还是妖，不能光凭外表判断。一个动物修炼，最终走了邪路，成为妖怪，那肯定是为了修炼去做了那害人为祸的事情。这黑狗吃的是死尸，化解怨气戾气，做的是行功德的善事，现在的他没有成仙得道，顶多算个精怪...不算妖。”
“噢...那...那它不是带着群狗围攻王爽和李森嘛，这不算害人？”
张小六微微一笑，又给宋明珠讲这里面的门道。
王爽和李森是因为偷东西才被灰狗和它的小兄弟围攻的，而那些狗也没有伤害他们，主要是围住他们，逼他们把偷的东西还回去。而灰狗之所以会出现在金棉厂，又纠集一群野狗成为金棉厂的护卫队，这其中也是有一段缘起于此的往事。
早年间，那会儿金棉厂不像现在这样落魄，生产的产品有胶布、钩针、缝纫针和针织防护手套等等，这些商品远销全国各地。后来，各地的工厂多了，这些东西也就不是紧俏货了，于是就慢慢的变得不景气了。
以前，老厂长还在的时候，金棉厂的更夫是一个姓刘的老大爷，50多岁，瘸了一条腿。有一年冬天半夜的时候，刘大爷喝了几口小酒有些微醺，正想眯一会儿的他却听到厂门外面有动静。刘大爷心想，莫不是有人？他担心是有贼人在外面踩点，或许要对工厂不利。于是，他拿着手电筒披着军大衣出去查看，最终却发现一只长相奇特的灰狗在厂门前的雪地里趴着，正瑟瑟发抖的灰狗皮包骨的样子很可怜，眼看就着不管就是要死了。
刘大爷心善，心想自己的门卫室还有一些吃剩下的馒头和稀饭，他就尝试招呼灰狗进去随他去吃。那灰狗很有灵性，立刻弄懂了刘大爷的意思，就跟了上去。
于是，刘大爷心善就把灰狗带到门卫室，然后把工人吃剩下的饭菜合着俩馒头和一些萝卜、土豆煮在一起喂它吃。而这灰狗也通人性，吃了刘大爷给的饭就开始帮忙做起了巡夜的工作，自此就在厂区里巡逻，转职协助值班的更夫防火防盗。
有好几次，差一点失火，都是灰狗示警才免于酿成大祸。还有一些不法的贼人试图盗窃，也被灰狗发现并围堵在盗窃地点，最后人赃俱获。
刘大爷觉得这灰狗有本事，是一条好狗，所以就主动跟厂长说不如就养着它。于是，灰狗就在金棉厂安了家，并在几年间收留了一批流浪的大狗，每天带着这些狗巡视厂区，做着抓耗子、抓贼、防火的工作。
张小六看着目瞪口呆的宋明珠，她嘿嘿一笑。
“你还别不信，它这么做也是在变相的修炼，这叫积功德。虽然不比它以前啃食那带有怨气的尸体的方式修炼的快就是了。另外，它这么做能一边修行，又能一边报答收留的恩情，也是美事一件。王爽和李森不知道这些狗的厉害，还去金棉厂偷东西。嘿...要是那灰狗真想难为他们，我们到的时候，人早就进狗肚子里了。也得亏这灰狗不是妖邪，不然我都懒得带你去救他们了。”
“啊?”
一想到这些，宋明珠只觉得后怕。
“那小灰呢？”
“小灰？它跟灰狗不同，它啊...它是我家里人，天天就在我家里修炼，跟着我也是它修炼的方法之一，这也叫保家仙。哎，你看，那人在看你呢..那个骑自行车的大哥哥，是不是你哥啊？”
“是！是我哥！那我走了！张小六，那个...明天见！”
“拜拜~！”
看着宋明珠离开，张小六和她挥手告别，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往家走。路过金棉厂大门的时候，一只灰狗忽然窜了出来堵住她的去路。
张小六看着灰狗，灰狗也在看着她。
“喂，你的事儿，我可管不了啊。你没看我这就一个小孩嘛？若是你真有什么难处，得找个合适的人帮你。你看我这个小孩儿是合适的人吗？”
“汪汪...”
灰狗叫唤了两声，张小六无语的看着它。这时候小灰不知道从哪窜出来，它来到灰狗面前吱吱吱的叫着，灰狗也低声呜咽了几声。
正当此时，门卫室的刘大爷招呼灰狗回去吃饭。灰狗无奈的看着张小六，最后一步三回头的回到金棉厂里面去了。
张小六耸耸肩，任由小灰爬到肩膀上。
“你说这灰狗是不是有病？我现在才多大啊，它就想让我一个7岁半的小孩帮他削业障？这不扯淡嘛！”
“吱吱吱...”
“这事儿，我真帮不了。反正，若是天注定的事情，若它命中真就该有此劫难，也是没办法的。除非它能捱到我长大了，本事学的精一些的时候，到那时或许还能考虑一番。”
“吱...”
“哎嘿，你说的没错！它来求我，还不如去山上求大奶奶帮忙呢！不过，它一个野出的精怪，估计也不敢上山，更不敢奢望求见大奶奶呢。”
一人一鼠走着走着，小灰忽然窜到地上跑开了。而一个路过的小女孩忽然惊叫一声。
“妈妈！妈妈！那个小姐姐身上有个大耗子！老大一只耗子了！”
等那小女孩的妈妈回头看的时候，就看到张小六一个人，哪看到什么耗子。
张小六快步离开，连看都没看对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