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穿过演武场,来到一间独立的静室。
静室中央,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铁锅,下面炉火正旺。锅里是早已熬制好的药汤,呈深褐色,散发着浓郁刺鼻的药香。
李昭熟门熟路地脱去上衣,跨入滚烫的药汤中。
“嘶……”
还没等坐下,灼热的药力就透过皮肤,渗入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李昭咬紧牙关,默默运转心法,引导着这股药力淬炼自己的筋骨血肉。
李平盘腿坐在一旁,一边为儿子护法,一边开口指点:“我们李家的《兵煞锻体诀》,源于你曾祖在军中的经历,并非寻常吸纳天地灵气的法门。”
“如今天地灵气稀薄,正道功法修炼起来事倍功半,常规修行已是不易。而我李家的兵家锻体之法,却是采集兵器上的金石煞气,以及战场军营中弥留的肃杀战意,以此为引,锤炼己身。”
“这条路虽然霸道,却最适合眼下的世道。修炼出的气血之力,自带一股破邪煞气,对上那些邪魔外道,有天然的克制效果。”
李昭闭目听着,一边感受着体内翻腾的气血。
曾祖李砚曾在边军中做过伯长,凭借一身横练的武艺和机缘巧合,勉强引灵气入体,达到了练气境。
可到了他父亲这一代,即使李平天赋尚可,为人刻苦,也只堪堪将武道开脉到极致,成为一名八脉大宗师,离练气仍有一段距离。
“开脉宗师啊……”
武者的道路,从淬体开始,打磨体魄,练至大成,凡俗刀枪破不了身;接着便是开脉,打通身体的奇经八脉,为日后引天地灵气入体打下基础。
开脉阶段,每多开一脉,力量便成倍增长。这一阶段的炼体武者,已经能引气入体,短暂容纳并借用天地灵气。
李平身为八脉大宗师,在江湖上已是一等一的高手,举手投足便有千斤之力,寻常练气初期的修仙者都不敢轻易撄其锋芒。
可再强,也只是武者。
武者终究是凡人范畴。寿命比凡人略长,体魄强悍,但终究无法自如的施展仙家道法。
李昭筋脉天生堵塞,虽正式踏入炼体门槛。但进度,却称不上喜人。
据祖父李淮所留记载,炼体境并不是修仙的必经阶段。那些天赋异禀,经脉天生通畅的幸运儿,可以直接引天地灵气入体,冲击练气。当然,他们从未淬体,体魄强度与凡人无异,容易被凡俗炼体武者近身一招秒杀。
李昭既然不是天骄,那他自然得老老实实地走淬体、开脉这条武道之路。
“你的资质中平,但胜在心性沉稳。”李平的声音继续传来,“不必急于求成,将根基打得越牢,日后的路才能走得越远。为父给你的目标,是半年之内,冲开第一条经脉。”
“孩儿明白。”李昭闷声应道,强忍着剧痛,将整个身体都沉浸在药汤之中。
一个时辰后,药汤的颜色渐渐变淡,李昭才从锅里出来。
他浑身皮肤通红,仿佛被煮熟的虾子,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原本有些单薄的身体,此刻肌肉线条分明,充满了力量感。
“去吧,先练一遍拳脚,然后去剑炉找你二叔。”李平吩咐。
李昭应声而去。他要趁着药力还在体内,再次修炼锻体拳,将其彻底吸收。
这一次,回到演武场,李昭将锻体诀中的拳法打得颇为熟练,出拳的速度也明显快了几分,拳风呼啸,自带着一股锐利。
这正是家传《兵煞锻体诀》的初步体现。
李昭沉浸在这种力量增长的感觉中,一遍又一遍地挥洒着汗水。
就在此时。
远处,顺着官道方向,传来了一阵急促而略显杂沓的马蹄声,听声音,不止一骑,正朝着剑庄方向而来。
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疑不定地望向大门的方向。
瞭望塔楼上,阿福的惊呼声紧随而至:“庄主!是……是县衙的旗号!”
话音未落,一个倨傲中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官腔已经从门外响起,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门里的人听着!青云城县衙公干!速速开门,让李平庄主或李峥庄主前来答话!”
县衙的人?
李昭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上前询问,而是猛地转身,快步冲向兵器架,一把抄起自己的佩剑。
冰冷的剑柄握在手中,那颗因为修炼而躁动的心,就此安定下来。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紧闭的朱红大门,眼神中充满了审慎与警惕。
县衙的人一向与剑庄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为何会如此气势汹汹地清晨叩门?
“县衙的人马?!”
这五个字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在整个演武场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官府的人来咱们庄子做什么?”
“听这口气,来者不善啊!”
“咱们剑庄向来安分守己,税银一分不少,官府怎么会找上门来?”
弟子们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惊疑和不安。在这个世道,民不与官斗是铁律。
官府不事先通知便突然找上门,绝非好事。
李昭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几分,指节因为用力而有点发白。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所有可能性都过了一遍。
是仇家勾结官府?不对,他们李家从不与人结仇,结了仇的人家早就……
难道是剑庄的锻造技艺引来了觊觎?但也不该如此啊。
不等他想明白,父亲李平已有动作。
李平没有第一时间唤仆人开门,也没有对外作出回应,而是对着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下。
李平正了下衣冠,旋即迈着沉稳的步伐,不紧不慢地朝着大门走去。
李昭紧随其后。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后。李平和李昭之前一样,凑到了那个隐蔽的窥孔前,向外查看
门外,五匹高头大马,为首的是一名身穿皂隶服饰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贼眉鼠眼,脸上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倨傲。
此人李平认得,是县衙主簿张康的远房侄子,叫张何,由于脸上长满了麻子,周边人私底下一般管他叫“张麻子”。
这厮平日里在县衙充当一名捕快,最是喜欢狗仗人势。
张何身后,是四名腰悬佩刀的衙役,一个个神情冷漠,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他们的马匹鼻息粗重,马腿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李平的眼神微微一凝,心中已有了判断。
对方来势汹汹,而且指名道姓,绝不是简单的公务。
“开门。”李平淡淡地开口。
“吱呀——”
厚重的橡木大门被两名健仆缓缓推开。
门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将门内门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为首的捕快张何,见大门终于打开,嘴角撇出一丝轻蔑的笑意,懒洋洋地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丢给身后的衙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为首的李平身上,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哟,李庄主,好大的架子,让我们兄弟几个在门口等了这么久。”张何的尖着嗓子,阴阳怪气的说到,摆明了想挑事。
李平神色不变,仿佛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刺,只是拱手回了一礼:“不知几位官爷一早登门,有何公干?”
张何从怀中掏出一卷朱红的公文,在手上拍了拍,语气陡然拔高了几分。
“奉县尊手令,前来你剑庄宣读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