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高喝,让演武场上所有弟子的心都沉了下去。
公文,还是县尊手令,这绝对不是小事。
李昭静静的站在父亲身后,没有去看张何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而是扫视着张何及其身后那四名衙役的动作与站位。
四人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悬着的刀柄,目光看似散漫,却无不透露着锋芒。
他们以张何为主导,五人隐隐构成半包围的阵型,将他和父亲李平都锁定在范围内。
这不是传令,这是示威,是威胁。
其五人实际上没什么修为傍身,但在大周,修仙者也要对朝廷退避三舍,甚至受到辖制,何况剑庄这类江湖势力呢?
李平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既是公干,还请差爷到庄内正厅说话。”
“不必了!”张何一口回绝,似乎很享受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发号施令的感觉。
他将公文“哗啦”一声展开,清了清嗓子,用抑扬顿挫的官腔高声念道:“青云城县衙公文!今边关动荡,战事吃紧,我大周皇朝北境守军急需兵器补给。为国分忧,乃大周臣民应尽之本分!兹,特向李氏剑庄征调……”
张何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环视左右,看到众人噤声,很是满意,拖长声音,一字一顿地念出后面的内容。
“良品长剑三百口,精炼佩刀两百柄!限期五日之内,悉数缴清!为体恤剑庄之辛劳,县衙将以市价八成采买征调!”
念罢,张何猛地将公文一收,冷笑着看向剑庄众人。
整个演武场先是沉寂,随即如同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五百?还要五天之内?”
“疯了吧!我们剑庄一个月的产量都不到三百件,这怎么可能完成!”
“而且还是良品和精炼货!这不是要掏空我们的库存吗?”
“八成采买?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光是成本都不止这个价了!”
弟子们群情激愤,一个个涨红了脸,要不是庄规森严,恐怕已经有人撸起袖子冲上去跟这气人的张何好好理论了。
李平的面色也终于沉了下来,袖中的拳头攥得隐约有些作响。
五百柄兵器,五天时间,八成价格。
这三条加在一起,已经不是征调,而是要把李氏剑庄往死路上逼了。
剑庄的库存确实有一些,但都是预备着交付给老主顾的订单,数量也远远不够。就算把所有库存都交出去,毁掉剑庄几十年的信誉,短时间内也是凑不齐的。
剩下的缺口,需要在五天内日夜赶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者,八成的价格,连本都收不回来,做得越多,亏得越多。
对方显然是算准了这一切,才开出如此苛刻的条件。
这是阳谋,更是赤裸裸的逼迫!
一旦李氏剑庄无法完成任务,县衙就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扣上一顶“延误军机”的大帽子,到时候,剑庄便是砧板上的的鱼肉。
想到这,李平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他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沓银票,不动声色地朝张何递过去,声音放缓了许多。
“张公差,这个……军情紧急我们理解,但五日期限,实在是太过仓促。不知县衙能否通融一二,多宽限几日?这点小意思,请公差们喝个茶。”
然而,张何对银票视若无睹,反而像是被侮辱了一般,后退一步划清界限,正气凛然的怒喝道:“李平!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贿赂本公差,延误军国大事吗?你好大的胆子!”
李平伸出的手就这样尴尬地停在半空,一时间有点进退两难。
对方连钱都不要,说明这件事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分明就是铁了心要整死李氏剑庄啊!
演武场上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所有弟子都感受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李昭,轻轻拉了一下身前父亲的衣袖。
李平一愣,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只见李昭的神色平静,朝他点了下头头。
李平瞬间读懂了儿子的意思,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决定。
他笑着收回手里的银票,对着张何,缓缓抱拳,说道:“是李某唐突了。既然是支援边关,那我李氏剑庄,自当义不容辞!”
“这活,我剑庄接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演武场上炸响。
张何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他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而剑庄的弟子们,则是一片哗然。
接了?庄主居然接了?
这不是把整个剑庄往火坑里推吗?!
“好!李庄主深明大义,本官佩服!”张何哈哈大笑,就将公文往李平怀里一塞,“五日之后,我们准时来取货。希望李庄主,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说完,张何再也不多看一眼,翻身上马,带着一干手下,在马蹄声中扬长而去。
“大哥!”
直到官差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官道尽头,一个雄浑如钟的声音才从后院传来。
原本应该在剑炉锻造的李峥,一身汗气,满脸怒容地大步走了过来。他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动静,连手都没来得及洗,黝黑的脸膛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哥!你怎么能答应他们!这分明是想置我们于死地!”李峥冲到李平面前,瞪着眼睛吼道。
李平看着失态的弟弟,又看了看周围垂头丧气的弟子们。
“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随即,他一甩袖,对李峥和李昭说:“有什么话,回书房再说!”
……
剑庄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李峥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猛兽,焦躁的来回踱步,拳头捏得嘎吱作响。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哥,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他们怎么不去抢!还八成市价采买?呵,说得好听。我呸!”李峥一拳砸在旁边的梨花木桌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
“这摆明了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肯定是城里那几家眼红我们生意的,勾结了官府!”
李平坐在太师椅上,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李昭则安静地立在一旁,关好房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再三确认无人偷听后,才走回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