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山路泥泞不堪。
比泥泞更让人绝望的,是穷。
“大叔,真的没有了吗?哪怕是一枚铜板?哪怕是作为紧急备用金藏在鞋底的私房钱?”
雨宫铃此刻正毫无形象地蹲在路边的石头上,手里提着一只满是泥浆的破草鞋,一脸绝望地看着桐谷剑介。
剑介面无表情地倒提着自己的钱袋,使劲抖了抖。
连个灰尘都没掉下来。
“为了买情报,昨天花光了。”剑介收起钱袋,语气理直气壮,“武士不事生产,没钱很正常。”
“那你平时吃什么?”
“抢山贼的,或者饿着。”
小林痛苦地捂住脸。
这算哪门子男主?这是流浪汉吧!
肚子又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哀鸣。穿越到现在,除了半个硬得像石头的饭团,他还没吃过一顿正经饭。更要命的是,这具身体太娇嫩了,光着脚走山路,脚底板已经被磨出了血泡。
“前面有个宿场町。”
剑介瞥了一眼铃红肿的脚踝,皱了皱眉,转身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小林愣了一下:“干嘛?”
“不想脚废掉就上来。背你去镇上,把你卖了换钱。”
虽然知道他在开恶劣的玩笑,但小林还是毫不客气地趴了上去。
有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而且……这大叔背还是挺宽的。
趴在剑介背上,闻着男人身上混合着雨水、铁锈和莫名让人安心的皂角味,小林在心里盘算着生存计划。
卖身是不可能卖身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卖身。
既然武力值是负数,那就只能靠脑子了。在战国时代,来钱最快的方法除了抢劫,就只有……
他的目光投向了前方逐渐清晰的市镇喧嚣。
宿场町,鱼龙混杂之地。
刚一进镇子,小林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熟悉的声音。
那是骰子撞击碗壁的清脆声响,伴随着男人们粗鲁的吆喝和咒骂。
赌坊。
“放我下来。”小林拍了拍剑介的肩膀。
“去哪?”
“去给你赚酒钱。”小林指了指那挂着深蓝色暖帘的嘈杂屋子,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大叔,你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借我用一下。”
剑介警惕地捂住刀:“休想。”
“不是刀。”小林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剑介腰间那块看上去像个古董的玉佩,“当个抵押物,一刻钟后双倍赎回。敢不敢赌?”
剑介盯着铃看了一会儿。
那双酷似亡妻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的不是温柔,而是一种野兽看见猎物般的精光。
那是赌徒的眼神。
“输了就把你手剁了。”
剑介解下玉佩扔给他。
一刻钟后。赌坊内。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脚臭和廉价烟草的味道。
一群光着膀子的大汉正围着一张赌桌红了眼。
就在这时,一只白皙如玉的小手怯生生地伸了进来,把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放在了“大”字区域。
“那、那个……我想压这个。”
原本喧闹的赌桌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格格不入的少女身上。
她穿着并不合身的脏兮兮的小袖,头发有些乱,但那张脸却干净得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
此刻,她正咬着下唇,眼神无助地在众人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哟,哪来的小娘子?”庄家是个满脸横肉的独眼龙,贪婪地盯着那块玉佩,“这可是上等货色,小妹妹,输了可是要哭鼻子的哦。”
“我……我要找爹爹,盘缠丢了……”
铃的声音带着哭腔,那叫一个我见犹怜,“听说这里能赚钱,我只想赚一点点路费……”
角落里,抱着刀靠墙站着的剑介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女人的演技……太可怕了。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她抠脚大汉般的坐姿,连他都要信了。
“买定离手!”庄家嘿嘿一笑,手中的骰盅猛地扣下。
小林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作为一名曾经为了出Cos专门研究过听声辨位的硬核玩家,虽然这具身体听力一般,但庄家摇骰子的手法太低级了。
三颗骰子,撞击声沉闷,落点集中。大概率是四五六,大。
“开!四五六,十五点大!”
“赢、赢了?”铃惊喜地捂住嘴,眼角甚至挤出了一滴激动的泪花。
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简直就是一场名为“新手保护期”的屠杀。
铃并没有一直赢,她很聪明地赢两把输一把,维持着一种“运气好到爆但也偶尔失手”的假象。她面前的筹码越堆越高,庄家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最后一把!”
铃把面前像小山一样的筹码全部推到了“小”上,一脸天真烂漫,“赢了这些,就够我给爹爹买药了!”
庄家眯起了眼睛,给旁边的打手使了个眼色。
在那骰盅落下的一瞬间,庄家的手指隐蔽地在桌底扣动了一个机关。
原本应该是“小”的点数,在磁石的作用下微微翻转。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小林的眼睛。
呵,玩不起是吧?
既然你作弊,那就别怪我掀桌子了。
“开!”庄家自信满满地揭开盖子,“三四六,十三点……哎?”
庄家愣住了。
骰盅下的点数,赫然是一、二、三,六点小!
“怎、怎么可能?!”庄家大惊失色,明明机关已经启动了!
“哇!又赢了!”铃欢呼雀跃,伸手就要去揽那一堆钱。
“慢着!”庄家猛地拍案而起,面目狰狞,“臭丫头,你出千!”
随着他一声吼,周围七八个彪形大汉瞬间围了上来,不怀好意地搓着手。
“我、我没有……”铃吓得脸色苍白,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她猛地转身,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钻进了身后男人的怀里,指着庄家大哭起来:
“呜呜呜……夫君!他们欺负我!明明是我赢了,他们不给钱还要打人!”
全场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移向了那个一直站在阴影里的男人。
桐谷剑介低头看着死死抱着自己腰、把鼻涕眼泪全蹭在自己衣服上的少女,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跳动着。
夫君?
这混账女人占便宜没够了是吧?
“小子,这妞是你老婆?”庄家看着剑介落魄的打扮,狞笑道,“既然是夫妻,那就留下一只手代替她出千的惩罚吧!”
剑介叹了口气。
他真的很想把怀里这个戏精扔出去。
但他更讨厌被人指着鼻子威胁。
“第一,她不是我老婆。”
剑介抬起头,那双死鱼眼瞬间变得如刀锋般锐利。
“第二,出千的是你们。”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拔刀的。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庄家面前那张厚实的红木赌桌,连同那个藏着磁石机关的骰盅,整整齐齐地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切口光滑如镜。
所有的喧嚣瞬间消失。
那几个原本想冲上来的打手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这是什么怪物级别的剑术?!
“拿着钱,滚。”
剑介收刀回鞘,看都没看那些人一眼,只对着怀里的人冷冷说道。
小林立刻收起哭脸,以一种令人发指的手速,把桌上所有值钱的筹码和银两扫进自己的袖子里,顺便还没忘把那块玉佩拿回来。
“谢了各位大哥!大哥们发财!”
说完,她拉起剑介的手,像条泥鳅一样钻出人群,溜之大吉。
走出赌坊两条街。
小林把沉甸甸的钱袋往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分赃分赃!五五……不对,三七分!你是保镖拿三,我是操盘手拿七!”
小林从钱袋里摸出几块碎银子丢给剑介,然后迫不及待地冲向路边的小吃摊,“老板!来十串糯米团子!要刷最甜的酱!”
剑介看着手里那点碎银子,心情复杂。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赚得最快的一笔钱。
虽然手段极其卑鄙,过程极其丢人。
看着不远处毫无仪态地坐在长凳上,左右手各拿一串团子狂啃的“美少女”,剑介心中那点对亡妻的滤镜已经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也好。
这样他就不用把她当成雪奈了。
这只是一个名叫雨宫铃的、性格恶劣的合作者。
“喂,大叔,别在那摆Pose了,快来吃,这团子真香!”
小林嘴边沾着甜酱,举着一串团子对他招手。
剑介走过去,刚要开口,神色突然一凝。
他猛地转头看向街道的尽头。
那里,一队身穿白色狩衣、腰悬长刀的人马正缓缓走过。领头的一人骑在白马上,神情清冷高傲,周围的百姓纷纷避让跪拜。
“那是……”小林也停下了咀嚼,因为胸口的魂珠碎片再次微微发烫。虽然不如遇到剑介时那么强烈,但确实有反应。
“退魔寮的人。”
剑介压低了斗笠,挡住了自己的脸,声音低沉,“别看那个领头的。那是‘神宫寺司’,被称为京都第一天才的退魔师。”
“神宫寺司?”
小林眯起眼睛,看着那个白衣胜雪、一脸“生人勿进”的禁欲系帅哥。
这就是传说中的二号男嘉宾?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就是看起来比这大叔还难搞。
“他身上有碎片?”小林小声问。
“不。”剑介摇头,目光凝重,“但他手里的那把刀……如果我没看错,是用某种大妖的骨头锻造的。”
小林吞下最后一口团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酱汁,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有意思。”
“看来这一趟,不仅仅是搞钱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