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钱，第一件事自然是消费。
半个时辰后，当雨宫铃从成衣铺走出来时，桐谷剑介那双总是半死不活的死鱼眼，罕见地睁大了一瞬。
那件染血且充满了怪味的破旧小袖已经被扔进了垃圾堆。
取而代之的，是一袭便于行动的深绯色短款小袖，下身搭配着黑色的野袴，腰间系着一条墨蓝色的编织腰带。
没有繁琐的拖地长裙，没有累赘的头饰。
头发被她用一根红绳高高束起，扎成了一个利落的高马尾。
明明是少女的身体，却被她穿出了一种少年剑士的英气。
除了胸前那两团实在无法忽视的弧度，依然把布料撑得有些紧绷之外。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少女战士？”
小林转了一圈，满意地拍了拍大腿侧面，“这就舒服多了。之前的裙子漏风不说，跑起来还容易踩到脸。”
剑介收回目光，仰头灌了一口刚买的浊酒：“品味真差。像个不知道哪来的山野村姑。”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不得不承认，这身打扮确实适合逃亡。
“这叫机能风，大叔你懂个屁。”
小林心情大好，正准备去隔壁买把趁手的武器，脚下的步子却突然一顿。
一种如芒在背的寒意，瞬间穿透了热闹的人群，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不是杀气。
而是一种……仿佛被高度酒精喷洒全身的、令人不适的“净化感”。
“这边的空气，似乎格外浑浊啊。”
一个清冷如冰泉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在前方响起。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人群像潮水般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空旷的通道。
通道尽头，神宫寺司骑在那匹高大的白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小林。
他的一尘不染的白色狩衣与周围满是泥泞的市井格格不入。那张俊美得近乎刻薄的脸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与嫌弃。
他并没有看剑介，目光死死钉在铃的身上。
或者说，钉在铃的胸口。
“女人。”
神宫寺司微微眯起那双丹凤眼，手中的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你身上，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小林：“……”
若是普通的战国村姑，被这位大名鼎鼎的退魔师大人如此盯着，恐怕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
但小林是谁？
他是混迹各大漫展、见过无数中二病晚期患者的资深死宅。
只见这位绝世美少女愣了一下，然后当着全街人的面，缓缓抬起右臂，把脸埋进自己的咯吱窝里，用力吸了一大口。
“吸”
“……”
“没有啊。”
小林放下手臂，眨巴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一脸真诚地看着马上的贵公子：
“这位帅哥，虽然你长得挺好看，但也不能乱讲话吧？我刚洗过澡，还擦了香粉。你说我有味道……”
小林顿了顿，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且略带鄙夷的神情：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搭讪技巧？‘小姐你引起了我的注意’之类的？那个……现在的版本这招已经过时了哦。”
噗。
围观的百姓中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神宫寺司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
搭讪？
这个满身妖气、不知廉耻的庶民女人，竟然以为自己在搭讪？！
“放肆！”
神宫寺司身后的随从拔刀怒喝，“竟敢对神宫寺大人无礼！”
“退下。”
神宫寺司抬手制止了随从。他翻身下马，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白色的靴子踏在泥地上，但他周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连灰尘都无法近身。
他走到距离铃三步远的地方停下，那是一种绝对的安全距离，也是洁癖的极限距离。
“牙尖嘴利。”
神宫寺司冷冷道，右手双指并拢，一张画满朱砂咒文的符纸凭空出现在指尖，“不管你伪装得再好，那股来自黄泉的腐臭味是掩盖不住的。你是被妖魔附体，还是……本身就是妖魔的傀儡？”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张符纸猛地燃烧起来，化作一道金色的锁链，直扑铃的面门！
来真的？！
小林瞳孔一缩。这特效，这速度，根本不是物理闪避能躲开的！
这世界不是低武战国吗？怎么还有法术攻击？！
就在金光即将触碰到铃鼻尖的一刹那。
轰！
一道漆黑的刀影横扫而过。
那条金色的锁链在半空中被硬生生斩断，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空气中。
桐谷剑介单手持刀，挡在了铃的身前。
那把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打刀上，此刻正缠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黑红色气息。
“当街欺负小姑娘，这就是退魔寮的作风？”
剑介懒洋洋地挠了挠头，眼神却如野兽般警惕，“神宫寺家的少爷，手伸得太长了吧。”
神宫寺司看着被斩断的术式，眼神微动。
“桐谷剑介。”
他念出了这个名字，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曾经的御前侍卫，如今却沦落到给妖魔当走狗了吗？你的刀，在哭泣啊。”
“我的刀哭不哭不知道。”
剑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但我知道，你要是再敢对我的雇主出手，我就让你哭着回京都找妈妈。”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一个是代表秩序与神圣的天才阴阳师，一个是代表混沌与暴力的落魄斩人鬼。
两人的气场在街道中央碰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起来。
躲在剑介身后的小林，看着这经典的“修罗场”站位，不仅没有害怕，反而体内的DNA动了。
这构图！这台词！
这不就是标准的相爱相杀CP吗？这两人绝对有一腿！
不行，虽然我很想磕CP，但现在好像是要打起来了。要是真打起来，我们这两个穷光蛋肯定吃亏。
小林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硬刚是不行的，得智取。
利用舆论优势！
他突然从剑介身后探出头来，一把抱住剑介的胳膊，然后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大喊：
“各位乡亲父老！快来评评理啊！”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
“这位官爷非要说我有病，还要拿火烧我！我不就是没答应跟他回去做那第十八房小妾吗？至于这样公报私仇吗？呜呜呜……”
铃那精湛的演技再次上线，眼泪说来就来，配合她那身英气却又楚楚可怜的打扮，瞬间博得了全场同情。
“太过分了……”
“就是，退魔师也不能强抢民女啊。”
“人家小姑娘多可怜啊。”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目光落在了神宫寺司身上。
神宫寺司整个人都僵住了。
十八房小妾？公报私仇？
他长这么大，受过最严厉的指责也不过是“不懂变通”，何曾受过这种污蔑？
作为一名高傲的贵族，他在法术上无敌，但在这种市井泼皮的无赖战术面前，他的防御力为零。
“你……你胡说八道！”
神宫寺司那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手中的折扇都快被捏碎了，“满口污言秽语！不可理喻！”
“走了大叔！趁他还在读条CD！”
小林见好就收，趁着神宫寺司被气得CPU过载的一瞬间，猛地拽了一把还在愣神的剑介。
“跑！”
两人像兔子一样窜进小巷，借助复杂的地形，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只留下神宫寺司一个人站在街道中央，听着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气得浑身发抖。
“大人，要追吗？”随从小心翼翼地问。
“……不必。”
神宫寺司深吸一口气，强行恢复了高冷的姿态，只是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他看着那个女人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
“下次见面，我定要撕烂你那张嘴，再把你体内的邪祟连根拔起！”
小巷深处。
两人一路狂奔，直到确认没人追上来才停下。
“呼……呼……爽！”
小林扶着墙，毫无形象地大喘气，脸上却挂着胜利的笑容，“看到那家伙吃瘪的表情了吗？太精彩了！比我看过的任何番剧都精彩！”
剑介靠在墙上，看着这个刚刚死里逃生却还在傻笑的“少女”，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神宫寺司的一张‘缚灵符’就能让你动弹不得。如果不是我挡了一下，你现在已经变成烤猪了。”
“这不是有你嘛，金牌保镖。”
小林拍了拍剑介的肩膀，一脸哥俩好，“再说了，你也看到了，那家伙虽然强，但脸皮薄。这种人最好对付了，只要让他社死，他就放不出大招。”
剑介叹了口气。
他发现自己这二十多年的武士修养，在这个家伙面前完全不够用。
“不过……”
小林突然收敛了笑容，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魂珠碎片正在剧烈地搏动。
但这不仅仅是因为刚才遇到了神宫寺司的符咒，而是因为它在……渴望。
【位置：东南方向，三里外。】
小林抬起头，看向东南方。
那是宿场町边缘的一座废弃神社的方向。
“大叔。”
小林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虽然配上那张脸还是有点违和，“我想我们不用跑了。”
“怎么？”
“雷达响了。”
小林指了指东南方，嘴角勾起一抹既兴奋又危险的弧度。
“而且这次……好像是个大家伙。”
“我有种预感，如果能拿到那一块，说不定我就能拥有自保的能力了。比如……变身美少女战士发射动感光波之类的？”
剑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微微一凝。
那边……妖气冲天。
“你最好祈祷那是动感光波。”
剑介握紧了刀柄，率先迈步。
“走吧。去送死……或者去发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