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放学后的排练室弥漫着粉笔灰和松香混合的味道,纱织站在麦克风前,手指捏着谱子的边角反复摩挲。她今天穿了件带蕾丝花边的白色衬衫,头发用珍珠发夹别在耳后,精致得像要去参加文艺汇演,和我们这群穿着校服、袖口沾着琴油的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里的转音应该再柔一点,”她皱着眉放下谱子,“像羽毛飘下来的感觉,不是现在这样硬邦邦的。”丰川祥子的手指停在键盘上,抬眼看向她,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校园祭的舞台很大,太柔的转音会被鼓点盖掉,必须要有穿透力。”
空气瞬间凝固了。乐奈叼着鼓棒转了个圈,试图打圆场:“其实两种都好听啦,我们试试不就知道了?”爱音赶紧翻出手机:“我录下来对比一下,这样最直观。”我抱着吉他坐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拨着空弦——这是我第无数次觉得,纱织和我们的“粗糙”格格不入。
第一次试唱按纱织的想法来,她的转音确实优美,像樱花花瓣落在水面,可到了副歌部分,乐奈的鼓点一加强,她的声音就像被潮水淹没的小石子。第二次按丰川祥子的建议调整,穿透力足够了,纱织却嘟着嘴说:“这样根本体现不出我的优势,和喊口号没区别。”
“音乐不是单人秀。”丰川祥子合上琴盖,站起身,“我们是乐队,不是主唱的伴奏团。”她的袖口卷得更高,我突然注意到她手腕内侧贴着块创可贴,边缘还渗着淡淡的血渍。“你受伤了?”若叶睦伸手想碰,却被她下意识躲开。
“打工时不小心被盘子划到的,没事。”丰川祥子的语气有些生硬,转身拿起背包,“我今晚要加班,先走了。”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乐奈戳了戳我的胳膊:“祥子最近打工越来越晚了,上次我去她餐厅找她,她还在帮客人搬啤酒箱。”
纱织突然把谱子摔在桌上:“我也走了!根本没法合作!”她跑出去的时候,珍珠发夹掉在了地上,滚到我的脚边。爱音捡起发夹,叹了口气:“纱织只是太想做好了,她以前在合唱团一直是领唱,从来都是别人配合她。”
“我去找她谈谈。”我突然站起身,连自己都惊讶于这份勇气。爱音的眼睛亮了:“小绪长大了!我相信你!”我攥着珍珠发夹跑出去,在教学楼后的樱花树下找到了纱织,她正蹲在地上哭,肩膀一抽一抽的。
“这个给你。”我把发夹递过去,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任性?”我摇了摇头,坐在她身边:“我以前弹吉他总怕出错,每次排练都躲在最后面。是爱音她们告诉我,就算弹错也没关系,大家会接住我的声音。”
纱织的哭声小了些:“我只是……不想被你们落下。”她抹了把眼泪,“以前我总觉得照顾你是我的责任,可现在你有了乐队,有了新朋友,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才是那个多余的人。”原来她的骄傲和任性,都是害怕被抛弃的伪装。
“你不是多余的。”我鼓起勇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声音像阳光,能让我们的歌变得更温暖。我们需要你,不是因为同情,是因为只有你能唱好《回响》的主唱部分。”纱织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却笑了起来:“真的吗?”
我们回去的时候,丰川祥子居然没走,她坐在键盘前,手里拿着张纸在写什么。看到我们进来,她把纸推过来:“这是我改的谱子,主歌用纱织的转音,副歌部分我加了和声,这样既保留特色又有穿透力。”纱织走过去,看着谱子上工整的字迹,小声说:“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
“我也有不对。”丰川祥子的耳朵红了些,“我不该用命令的语气说话。”爱音立刻欢呼起来:“太好了!我们现在就试试!”这次的排练格外顺利,纱织的转音和我们的乐器完美融合,丰川祥子的和声像一层温柔的纱,把所有声音都包裹起来。
休息时,若叶睦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丰川祥子:“这是我妈妈的备用创可贴,防水的,比你手上那个好用。”丰川祥子愣了一下,接过盒子,低声说了句“谢谢”。乐奈突然拍了下手:“对了!我奶奶说要来看我们排练,她还带了以前乐队的演出服!”
周五下午,乐奈的奶奶果然来了。她穿着件花衬衫,头发卷卷的,精神矍铄得不像七十岁的人。“这是‘荆棘鸟’当年的演出服,你们试试!”她打开大箱子,里面全是五颜六色的衣服——亮黄色的夹克、紫色的纱裙、黑色的皮衣,看得我们眼花缭乱。
“小绪穿这件粉色的!”奶奶把一件带荷叶边的粉色T恤塞给我,“和你吉他上的贴纸很配。”爱音选了件亮黄色的连帽衫,若叶睦穿了件淡紫色的连衣裙,丰川祥子挑了件黑色的短款皮衣,乐奈则抢了件印着猫咪图案的T恤。纱织犹豫了半天,拿起一件白色的蕾丝上衣:“我可以穿这个吗?”
“当然可以!”奶奶笑着说,“每个乐手都要有自己的风格。”我们换好衣服站在一起,镜子里的一群人虽然风格迥异,却格外和谐。奶奶拿出相机:“来,拍张合照,以后你们火了,这就是珍贵的回忆!”
拍完照,奶奶突然严肃起来:“校园祭的对手很强,尤其是‘绯色蔷薇’乐队,她们的主唱是专业声乐班的,去年拿了冠军。”丰川祥子挑眉:“越强越好,这样赢了才更有成就感。”乐奈挥舞着鼓棒:“我们肯定能赢!”
离开排练室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纱织走在我身边,突然说:“我明天不去学生会了,专心准备演出。”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想和你们一起,在舞台上发光。”
我抬头看向月亮,它圆圆的,像个明亮的舞台灯。爱音和若叶睦在前面打闹,丰川祥子和乐奈在讨论鼓点,纱织的肩膀轻轻靠着我。我突然觉得,我们的乐队就像这月亮,虽然每个部分都不完美,却能一起发出温暖的光。
校园祭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海报贴满了整个校园。我看着“空弦回响”的名字印在海报上,心里既紧张又期待。我知道,这场演出不仅是为了奖金,更是为了我们每个人——为了我不再做透明人,为了若叶睦摆脱父母的阴影,为了丰川祥子重拾骄傲,为了纱织找到真正的自己,也为了爱音和乐奈,守住这份热爱。
演出前的最后一次排练,我们弹完了《回响》的最后一个音符,整个排练室都安静了。爱音突然欢呼起来:“我们成功了!”我们抱在一起,笑声和泪水混在一起。我知道,无论校园祭的结果如何,我们的“空弦回响”,已经奏响了最动人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