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得到吗?”
那是一道光。
一道自诞生之初便不断延伸着的微光。
“光芒自虚无中伊始,纵然历经万古而不灭;
时间自光芒中显现,纵然轮回千世却无常;
生命自时间中降生,纵然跨越百年以传承。
以光为始,以暗为终,万物伊始伊终皆有其变数,总会在寰宇中留下各自的痕迹。
那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光芒,只要存在,便会在世间烙印出的光辉。
这便是——时间的痕迹。”
间时的魔女如是说着,向少女描述着那奇异的光景。
“时间的……痕迹?”
“所以,你看到了吗?”
“我能……看到……”
那是少女所从未见识过的旷世奇景,不管是那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都在少女眼中留下了一道道奇彩的光迹,宛若泡影一般,虽然那光景转瞬即逝,但那一瞬间产生的震撼却让那时的少女幸福无比,甚至要比这世上其他任何人都要幸福。
想必,这样的幸福一定会一直持续下去的……
……
……
吗?
回过神来,白色头发的少女已经赤着脚站在了一片昏白的世界。
仿佛有层厚厚的白雾遮挡了视线,眼前除了白色,更多的依旧是白色,再也看不出其他的色彩,在确认了双手并不苍白的肉色之后,她才确定自己所在的世界本身就是这个颜色。
地面也是,踩在上面的触感并不坚硬,虽然柔软,但却不像沙地或者雪地那般松软,既不冰冷,也不灼热,要说感觉的话更有点像橡胶。
“这里,到底是……”
踩在柔软而苍白的地面上,犹豫片刻后,少女开始在这一片惨白中朝着前方的未知缓缓前进。
走了不知多久之后,即便是爬过了不知道多少山峰和沟壑,这苍白的世界也依旧没有尽头一般的向着远处延伸。
直到异变的产生……
终于,漫长的行进产生了回报,在她目光所及不远处出现了一团淡淡的黑斑,越是靠近,那黑色的阴影就越显沉重。
这也使她加快了脚步。
如山一般,那是在这个世界罕见的黑。
漆黑的液体从那惨白的“山”上面潺潺留下,不带任何的反光,于惨白的地面汇聚成一滩,最后融入一片惨白中消失不见。
还没靠近,少女便对这座“山”产生出了一股本能的厌恶感,那是自她降生伊始便本能产生出的一种厌恶,想要尽量离它们远一点。
但本能依旧没有抵抗住她的好奇,好奇心的吸引还是令她缓缓的靠了过去看了一眼。
但是,仅仅只是那一瞥,获得的信息量便足矣驱使她惊惧的向后退去,脊背上只感到阵阵寒意。
“?这……到底都是……”
她正好瞥到到了一双眼睛,一双异色瞳的双眼,再熟悉不过的双眼。
因为一双一样的眼睛此时就在她的眼窝里,与那张脸拥有着一模一样的主人。
“开玩笑吧?”
定睛一看,组成这座“山”的竟然都是和她拥有着一模一样苍白脸孔的躯体!
它们都双眼空洞,露出了一副遗恨未解的表情,赤身裸体的层叠在一起,构成了这般巨大的阴影。而那些黑色液体也正是从那些躯壳的孔洞中汩汩流出的。
就在少女惊恐的后退时,那团巨“山”好像意识到了她的存在,从内部流出了更多的黑色液体,仿佛有生命似得向着少女袭来。
那些一模一样的脸庞也改变了表情,以一种扭曲的状态拧向少女,露出了它们那戏谑似得狞笑。
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意识到不妙的少女转头逃跑,但还没等她走几步,原本洁白的地面就开始像毛孔般涌出黑水,限制了她的双足。
“不是吧?挣脱不开……”
在确认眼前突然睁开的一只同自己瞳色一样的巨大瞳孔后,她这才发现,这柔软的触感根本不是地面——
而是一具远超自己千百倍大的巨大躯体!
少女认命的闭上了双眼,不再抗拒那涌出来的黑色液体。顷刻间少女连同那最后光芒被黑暗吞噬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而后,她回想起来了……
“一切皆为命定,不论未来如何,你逃不了……”
“山神也好,妖魔也罢……我们罗家的传承——全都毁在了你的手上!”
“名单有五人,一人死亡、一人失踪、一人重伤、一人精神失常,为何……只有你还安然无恙?”
“经术科委员会一致讨论决定,开除■■■的预备学徒资格!”
“我明明只叫你们把她拐到山里去教训一下的,你们怎么……算了,埋了吧!以后出什么事可别把我供出来,我还想继续当我的优等生呢!”
“你害死的人还真多呢!丧门星!”
“我佩服你见义勇为的精神但是……你还能救得了谁?”
“小羽,你听我说血尘杀手的真实身份是——”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你是真该死啊!”
“杀了她!”
“判她死刑!”
“去死!”
“唔——”
少女从噩梦中惊醒,费力的眨了眨双眼。
果然不是梦,自己的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要不她还以为是谁把灯关了……
对哦,差点忘了……
说来遗憾,以她现在的处境来看,她甚至做不出“看”这种行为。
要说为什么?
“因为你是罪人!”
那便是她所看到的最后的光景,被愤怒的人们围困着、咒骂着、甚至有强行冲过警戒线的人,将愤怒凝聚于坚硬的石块中想要向她投来,仿佛只有打破她的头流下殷红的血液,才能显示出她是多么的不可饶恕。
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要是真的存在机会,那人的学生估计会毫不犹豫的杀掉她。
毕竟那人作为德高望重的导师受到无数师生的尊敬与追捧……而她作为其首席弟子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那人给干掉了,遭人记恨是理所当然的。
说到底,那些不绝于耳的谩骂,对于她来说,只是聒噪一点的蜂鸣。
那时候她真的绝望的想死,但即便是那样,失去的东西也不可能再回来了,自己的过去只能就此化作齑粉,只留下一个空壳。
她甚至想要求得一份一了百了的解脱,但手脚早都被完全束缚住的她别说自裁,就连拿起勺子吃饭也做不到了。
自“那日”伊始,仿佛历经了千百年一般,日复一日的幽禁早已让她对于时间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在这几乎是百年孤独的时光里,她唯一记得的感觉只有狱警使用传送魔法将食物和水送进她的胃囊饱腹感,同时将代谢产物从她身上带走的解脱感,仅此而已。
她早就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少女的眼前依旧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唯一的消遣无聊的方式,就只是生成无数个自己在不断重复着一成不变的脑内对话,这才让她能够有些许活着的实感。
不过也有最糟糕的时候……
比如有时轮班的女狱警里会有那个人的学生,多少会让少女吃点苦头,一天不用传送魔法给她喂食或者排泄都是常有的事,前者让她因为长久的饥饿而几近昏厥,后者则是导致自己漏的哪里都是。
最过分的一次,自己生理期那天碰上了那个活阎王,被发现的时候甚至一度被误以为遭到了暗杀,别提多丢人了。
那些人为了防止她念出咒语,甚至封住了她的嘴,导致她也没有任何发声器官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或许即使有嘴,她也会跟其他囚犯一样保持沉默吧?毕竟她早已发觉,在这所地下监狱,犯人只配享受最低限度的人文关怀——
那就是活着。
许久之后,恢复理智的她有点懊悔了,当时在法庭上她是不是该据理力争一下?或许还能有一些生机?
若不是仅有的证据不足以支撑起那残酷的真相,她现在也不会是如此下场,更何况从那天起自己早就已经失去了对未来的期待,以至于对到来的命运不做任何反抗,或许她就会这样虚无的在这逼仄的小房间内浑浑噩噩地待到天昏地暗也说不定。
不过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对话声也越来越清晰,接着便是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原本毫无期待的少女突然察觉到,今天貌似有些不太一样。
因为随着一阵沉重的开门声过后, 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就是她,解决了乱魔事件,抓获了伊森·弗拉梅尔,曾因三度参与阻止世界的危机,但在之后因为杀死自己的恩师而犯下重罪,圣遗物的继承者、君主级恶魔的使役者、恶喰的魔女、弑师的罪人——”
好像是因为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宛若人偶的女孩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奇异的是,随着其苏醒,在她的四周缓缓地飘起了成段的字符,只见那些字符慢慢地在她周围组成了一串句子:
“是我的死刑判决下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