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大典落幕三日后，青云剑宗的飞舟终于满载而归。
舟舱内挤满了新招的弟子，约莫四百来人，年纪从十二三到十七八不等。有的兴奋地扒着舷窗看云海，有的紧张地攥着行李，还有的已经迫不及待和邻座交流起对修仙生活的憧憬。
“安静！所有人都听好了！”
一名身着内门弟子服的青年站在舱室前方，表情严肃。他先是警惕地左右张望，又伸长脖子看了看舱门方向，确认没有那道红衣身影后，才长长松了口气。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青云剑宗内门弟子，李墨。接下来由我向各位讲解入宗前的注意事项。”李墨清了清嗓子，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这些话我只说一遍，各位务必牢记于心——这关乎你们未来在宗门内的生命安全和生活质量。”
新弟子们顿时竖起耳朵，连最活泼的几个孩子也安静下来。
“第一，”李墨伸出一根手指，“如果由大师姐带队遇到任何危险——无论是宗门考核、外出历练——记住，第一时间去找大师姐仙渔。”
众人纷纷点头，这很好理解。大师姐修为高深，又是宗门表率，有危险自然该找她。
“但是！”李墨突然加重语气，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点更重要：如果没有危险，那么大师姐本人就是最大的危险！”
“啊？”舱内响起一片困惑的轻呼。
“这不是玩笑。”李墨的表情认真得近乎悲壮，“我知道你们现在不明白，但很快你们就会懂。为了帮助各位提前适应，我列举几个典型案例——”
他扳着手指数起来：“去年，大师姐‘改进’了炼丹房的控火阵，结果整个丹房炸了，王长老的胡子烧掉半截。”
“前年，她‘优化’了剑坪的聚灵阵，导致剑气乱窜三天，路过的弟子发型全部变成光头。”
“大前年，她‘研发’了一种新型辟谷丹，吃下去的人连续打嗝七天，打出来的嗝还是彩虹色的……”
新弟子们的表情从困惑变成震惊，再到一丝丝恐惧。
“所……所以大师姐很危险？”一个胆小的少女颤声问。
“不，”李墨摇头，“大师姐人很好，非常非常好。她会在你受伤时给你最好的伤药，会在你修炼困惑时耐心指导，甚至会自掏腰包给家境困难的弟子买修炼资源。”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但她所说的‘创意’和‘发明’，是连宗主都拦不住的灾难。所以记住这两条：有危险，找大师姐；没危险，离她的实验远点。这是无数前辈用血泪总结的生存法则。”
话音刚落——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飞舟尾部传来，整艘舟身剧烈晃动！
“敌袭？！”
“有妖兽？！”
新弟子们瞬间慌乱，几个孩子吓得尖叫起来。疏影也被震得身子一歪，但脑海中那个声音却悠闲地说：
［安啦安啦，这种响声……应该是大师姐做的灵力手雷炸了。没人攻击，放心。］
“灵力……手雷？”疏影在脑中反问。
［嗯哼，我记得她这个时候就在研究这个。把浓缩灵力封进特制容器，触发后爆炸，威力相当于筑基期修士全力一击。想法很好，就是稳定性……］脑中的声音轻笑，［看来又失败了。］
果然，李墨和其他老弟子们一脸淡定，甚至有人打了个哈欠。
“都坐好，没事。”李墨安抚众人，“刚才说到哪了？哦对，还有第三条：大师姐碰过的任何东西——丹炉、阵法盘、符纸、药瓶——哪怕她说‘这次绝对没问题’，你们也要保持三丈距离，至少等一个时辰再靠近。”
新弟子们呆呆点头，这下他们是真信了。
飞舟尾部，专用实验舱内。
浓烟缓缓散去，露出仙渔灰头土脸的模样。她那一头漂亮的黑发炸成了蓬松的爆炸头，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红衣袖口焦了一片。
实验台上，一个青铜丹炉冒着青烟，炉盖不知飞到了哪个角落。周围散落着各种碎裂的灵石和焦黑的符纸残片。
“靠北啊——”仙渔一脚踢在翻倒的椅子上（没敢踢丹炉，怕二次爆炸），“系统！你确定给的图纸是对的？！”
【包的啊！】系统的声音透着心虚，【这可是我从某个高阶炼器世界搞来的‘聚能爆裂阵’核心图纸，理论上绝对可行！也许、大概、可能是……两个世界的灵力属性不匹配？】
“你刚才怎么不说！”
【你也没问啊！】系统理直气壮，【而且谁知道你会直接用青云剑宗的制式丹炉来测试？这玩意儿脆得跟纸糊的一样！】
“坑爹系统！”
【笨蛋宿主！】
一人一统在脑内吵了三百回合，最终以系统的另一位宿主发出的求救信息所结束。
仙渔掐了个清尘诀把自己打理干净，又用恢复术把炸毛的头发捋顺，但袖口的焦痕一时半会儿是去不掉了。
“算了，出去透透气。”仙渔推开实验舱门，走到飞舟侧舷的观景台。
云海在脚下翻涌，夕阳将天际染成金红色。几艘其他宗门的飞舟在不远处并行——左侧是万兽宗的兽首飞舟，右侧是逍遥阁的玉楼飞舟。
“哟！这不是仙渔吗？”
一个欠揍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仙渔扭头，只见万兽宗的飞舟不知何时靠近到仅十余丈距离，柳青元正靠在栏杆上，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看你灰头土脸的样子，刚才那声巨响……啧啧，又折腾什么好东西了？”柳青元笑得露出虎牙，“该不会又把你们青云剑宗的什么东西炸了吧？”
若是平时，仙渔肯定要怼回去。但此刻她眼珠一转，突然灵机一动。
“既然你这么好奇……”仙渔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圆球——正是刚才实验的失败品之一，外表坑坑洼洼，隐约有灵力逸散，“接好了！让你开开眼界！”
她运起灵力，抡圆胳膊，将金属球朝对面飞舟猛地一掷！
“我靠！你来真的？！”柳青元脸色一变，仓促间双手结印，一声呼哨。
“唳——！”
一只翼展近两丈的铁羽巨鹰从万兽宗飞舟舱内疾飞而出，精准地用双爪接住金属球，随即振翅高飞，瞬间将球带离飞舟范围。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万兽宗弟子趴到栏杆边张望，青云剑宗这边也有不少老弟子好奇探头。
一秒、两秒、三秒……
什么都没发生。
金属球被巨鹰抓着一路飞远，渐渐变成天际小黑点，最终消失在云层后。没有爆炸，没有闪光，连个火星都没冒。
“……”柳青元愣住。
“噗——哈哈哈！”仙渔终于憋不住，趴在栏杆上笑得前仰后合，“骗你的啦！那就是个废掉的空壳子！里面灵力早散光了！”
“仙——渔！”柳青元气得跳脚，“你又耍我！”
“谁让你先笑话我的！”仙渔抹掉笑出来的眼泪，“不过你那反应速度可以啊，召唤灵兽的动作比上次快了三息，有进步嘛柳大傻。”
“不准叫我柳大傻！”柳青云怒吼。不过三大宗门关系还好，以及他和仙渔相识多年，这种互坑互损的戏码早已是常态。
这时，万兽宗飞舟上一位长老模样的老者走出舱室，瞥了眼还在斗嘴的两人，摇了摇头：“青元，莫要胡闹。前方即将经过风雷谷，气流不稳，回舱内来。”
“是，长老。”柳青元应了声，朝仙渔做了个威胁动作，“下次再收拾你！”
“怕你啊！”仙渔回敬一个友好手势。
三艘飞舟渐渐拉开距离，各自回归航路。
仙渔心情大好地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回舱，却瞥见观景台另一侧，疏影正安静地站在那里，似乎看了许久。
“咦？是你啊。”仙渔认出是收徒大典上撞到的那个女孩，“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不和其他新弟子一起听注意事项？”
疏影显然没料到会被搭话，微微一怔，随即垂眸行礼：“回大师姐，李师兄讲完了，我……我想看看云海。”
“云海确实好看。”仙渔走到她身边，倚着栏杆，“第一次乘飞舟？”
“嗯。”
“会紧张吗？我记得我第一次乘飞舟时，吐得昏天暗地，被我师尊笑话了三个月。”
疏影忍不住笑了，又赶紧抿住嘴。脑中的声音却在大叫：
［师姐在跟我分享往事！四舍五入就是把我当自己人了！啊啊啊我要把这个日子记下来！每年的今天都要庆祝！］
“不用那么拘谨。”仙渔摆摆手，“既然入了青云剑宗，以后就是同门。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疏影。”
“疏影……”仙渔念了一遍，点点头，“好名字。你是木土双灵根对吧？虽然不算顶尖，但胜在均衡。好好修炼，未必不能闯出一片天。”
疏影惊讶抬头：“大师姐记得我的灵根？”
“看过名册，有点印象。”仙渔说得轻松，实际上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在宗门是出了名的，“你好像对草木有特别的亲和力？”
“是……是的。我在村里时，种的草药长得比别家都好。”
“那很适合去百草峰。”仙渔想了想，“不过最终去哪峰，还得看入门考核的结果和各位长老的意思。加油吧。”
说完，她拍了拍疏影的肩膀，转身离开。
疏影站在原地，肩膀上仿佛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脑中的声音已经幸福得语无伦次：
［她拍我肩膀了……她鼓励我了……她还记得我……呜呜呜我这辈子值了……］
“你冷静点。”疏影无奈。
［冷静不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历史没有改变！这一世，我还会遇见她，还会成为她的师妹！一切都会重演……］
脑中的声音忽然低落下去，最后那句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这一次，我一定要改变结局。］
疏影想问“什么结局”，但飞舟突然一阵颠簸——进入风雷谷范围了。她连忙扶住栏杆，再看仙渔离开的方向，那道红衣早已消失在舱门后。
李墨的声音从舱内传来：“所有新弟子回舱！系好安全带！前方有湍流！”
疏影最后望了一眼翻涌的云海，转身走进船舱。
她的修仙之路，就在这颠簸的飞舟上，正式开始了。
而仙渔回到自己的舱室后，从储物袋里掏出个小本本，在上面记下一行字：
“灵力手雷·第三十七次实验——失败。原因：异界阵法与本世界灵力排异。改进方向：尝试用本地符文学重构能量回路。备注：下次可以试试炸柳大傻的飞舟（划掉）。”
写完，她满意地合上本子，哼着小调开始打坐。
飞舟穿透云层，朝着青云剑宗的方向稳稳驶去。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星辰渐次亮起。
在这一舟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新弟子中，没有人知道，他们即将踏入的，是一个怎样精彩（且时常鸡飞狗跳）的修仙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