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缓缓降落在青云剑宗的主广场上。
舱门开启的瞬间，百余新弟子鱼贯而出，随即不约而同地呆立原地，仰头望向眼前的景象——
云雾缭绕间，七座巍峨山峰如利剑直插云霄，峰顶隐约可见琼楼玉宇、飞檐斗拱。
山间有白鹤翩跹，虹桥飞架，灵泉瀑布如银练垂落，溅起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却清冽的灵气，每呼吸一口都令人神清气爽。
“这就是……仙家宗门？”一个少年喃喃自语，眼眶竟有些发热。
疏影站在人群中，同样被眼前的壮阔震撼。但脑海中的声音却带着怀念与感慨：
［回来了……终于又回到这里了。青云七峰，一点都没变。］
“你以前……常在这里？”疏影在心中轻声问。
［何止是常在这里。］脑中的声音轻笑，［我在这里修炼、生活、笑过哭过……也在这里，遇见了改变我一生的那个人。］
没等疏影细问，广场前方的高台上，数道身影悄然浮现。
为首者一袭玄色道袍，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只是站在那里，便让所有嘈杂声自然平息——正是青云剑宗宗主，凌绝霄。
“恭喜诸位通过初选，踏入青云剑宗山门。”凌绝霄的声音平和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然修仙之路，道阻且长。入我宗门，需过三关考核。前三名者，可优先选择师承山峰。”
他袖袍一挥，空中浮现出七座山峰的虚影，旁附文字说明：
第一峰·青云峰：宗主一脉所在，宗门大殿「青云殿」屹立于此，用于议事、大典。后山禁地是祖师祠堂与太上长老闭关之处。云雾终年缭绕，气势最是恢弘。
第二峰·传功峰：传功殿所在。藏有天下闻名的「万卷剑楼」，收录剑谱功法无数，是宗门底蕴所在。每日清晨，皆有长老在此公开讲道。
第三峰·铸剑峰：终日炉火不熄，雷鸣不断。宗门神兵利器皆出于此，核心为「淬剑池」，弟子可在此淬炼本命飞剑。尚未靠近，便能感到热浪扑面。
第四峰·执法峰：气氛肃杀，设有戒律堂和面壁思过的「幽寂洞」。峰上弟子皆黑衣佩剑，行事严谨，令人生畏。
第五峰·砺剑峰：设有「论剑台」，供弟子切磋。山壁上留有历代前辈的剑意刻痕，是悟剑圣地。终日可闻剑鸣铮铮。
第六峰·百草峰：灵气氤氲，种植万千灵药，是炼丹疗伤之所。与刚猛的铸剑峰一阴一阳，形成调和。药香十里可闻。
第七峰·悟道峰：七峰中最是清静，灵气却最为精纯。是闭关悟道、突破瓶颈的上佳之地。唯内门精英弟子方可申请入内修行。
此外，还有两处特殊之地：
山门坊市·青云镇：位于山脚下，是弟子交易、休憩之地，也是宗门与外界交流的窗口。每月十五有集市，热闹非凡。
剑冢：历代先辈坐化或兵解后，其佩剑的归处。万剑林立，剑气冲霄，有缘者可得古剑认主。非大比优胜或立大功者，不得入内。
虚影缓缓旋转，每座山峰的特色栩栩如生。新弟子们看得目不转睛，已经开始暗自盘算心仪的去处。
“肃静。”
一个冷硬的声音响起。执法峰方向，一道黑色身影踏空而来，落在高台之上。来人约莫四十许年纪，面容刚毅如铁，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扫视之下令人不敢直视——正是执法峰峰主，严铁心。
“吾乃执法峰峰主，严铁心。此次入门三考，由执法峰全权监管。”他声如金铁交击，不带丝毫感情，“考核分三步：一曰通天路，二曰问心镜，三曰秘境试炼。现在，考核开始。”
话音刚落，严铁心并指如剑，凌空一划。
“轰隆隆——”
广场地面震动，前方云雾翻涌着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蜿蜒向上的石阶。石阶看似普通，却一眼望不到尽头，隐没在云端深处。
“通天路，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阶。”严铁心冷声道，“此路不禁灵力，不禁法术，但每上一阶，周身压力便重一分。日落之前登顶者，方有资格进入下一轮。途中可随时放弃，摇动腰间玉牌，自有执法弟子接引下山——当然，那也意味着淘汰。”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有一条规矩：不得故意阻挠、伤害他人。违者，废除修为，逐出山门。”
新弟子们面面相觑，有人跃跃欲试，有人面露难色。
“现在，上前领取玉牌。”
一列执法峰弟子捧着托盘走来，盘中摆放着百余枚青色玉牌。疏影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枚，触手温润，正面刻着“青云”二字，反面则是她的名字和编号。
“师姐会来吗？”一个少女小声问身边的同伴。
“大师姐？应该会吧，听说她每年都会来看新弟子考核……”
话音未落，一道红色身影轻飘飘落在高台边缘的松树枝头。仙渔不知何时换了身干净的红衣，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俯瞰下方。
“看！大师姐来了！”
“真的是她！”
新弟子中响起一阵骚动。仙渔朝下方挥了挥手，笑眯眯道：“加油啊各位，我在山顶等你们。前三名有神秘奖励哦～”
她特意朝疏影的方向眨了眨眼。
疏影心跳漏了一拍。脑中的声音激动不已：
［她看我了！她对我眨眼睛了！啊啊啊这个wink我要记一辈子！］
“冷静……她可能只是随便看看。”疏影试图让自己镇定。
［才不是随便！当年考核时，她也这样看过我！历史重演了！］脑中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就是这样……一切都和当年一样……］
严铁心皱了皱眉，瞥了眼仙渔：“莫要干扰考核。”
“知道啦严师叔～”仙渔笑嘻嘻应了声，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登阶！”严铁心不再耽搁，一声令下。
百余新弟子如同潮水涌向石阶。起初几步尚还轻松，众人甚至有余力奔跑，但登上百余阶后，压力果然开始显现。
疏影调整呼吸，按照脑中声音的指导，将灵力均匀分布在四肢百骸。
这方法果然有效，她虽也感到肩头沉重，却比周围许多步履维艰的同龄人要轻松得多。
“你……你怎么走得这么轻松？”一个圆脸少年喘着粗气问。
“呼吸和步调配合灵力运转，会省力很多。”疏影小声分享技巧。
少年试了试，果然好转，感激地朝她点点头。
越往上，压力越大。到三千阶时，已有近三成弟子速度明显放缓，脸色发白。到五千阶，开始有人摇动玉牌，执法弟子快速出现，将放弃者带离。
“我……我不行了……”一个少女瘫坐在阶上，泪眼婆娑。
“再坚持一下，已经过半了！”身旁的同伴鼓励道。
疏影咬着牙继续向上。她的灵力消耗很快，双腿像灌了铅，每抬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脑中声音不断鼓励：
［还有四千阶……三千五百阶……疏影，你可以的。当年我都能走完，你也一定可以。］
“你当年……第几名？”疏影在意识中问。
［第二十七。］脑中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后来进步很快！真的！］
疏影苦笑，继续攀登。
夕阳开始西斜时，她终于踏上了第九千九百九十九阶。
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平整的山顶平台。此刻平台上已站着三十余人，个个狼狈不堪，却都眼神明亮。
仙渔果真坐在平台边缘一块巨石上，晃着腿，见疏影上来，朝她竖起大拇指。
疏影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她环顾四周，自己是第三十八个登顶的。
严铁心的身影出现在平台中央：“日落之前登顶者，共二百四十一人。余者淘汰。”
话音落下，最后一线夕阳沉入地平线。
“休息一个时辰。”严铁心一挥手，数十个蒲团落在平台上，“随后进行第二考：问心镜。”
弟子们连忙打坐调息。疏影吞下一颗恢复灵力的丹药——正是仙渔给的那瓶清心丹中的一颗——闭目运转功法。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
严铁心取出一面古朴铜镜，镜面朦胧，似有水波流转。
他将铜镜抛向空中，镜面迅速扩大，化作一道三丈高的光门。
“依次入内。”严铁心道，“问心镜会映照你们内心最深的执念、恐惧、欲望。能在一炷香内走出者，过关。沉溺其中超过三炷香者，淘汰。心智受损者，自有镜灵护持送出，但亦算失败。”
第一个少年忐忑地走入光门。镜面泛起涟漪，隐约可见其中幻象丛生。
不到半炷香，少年满脸是泪地走出，朝严铁心深深一拜：“弟子……明白了。”
“过关，去那边等候。”
接下来，有人进去片刻便出，有人耗时良久，更有三人在超过两炷香时被镜中光芒包裹着送出，已然昏迷。
轮到疏影时，她深吸一口气，踏入镜中。
眼前景象骤然变幻——
不是她预想中的山村、父母，也不是修仙路上的艰难险阻。而是一座精致的院落，桃花盛开，石桌前，一袭红衣的仙渔正低头擦拭长剑。
“师姐。”疏影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不，是更成熟些的声音。
仙渔抬头，笑容明媚：“疏影来啦？正好，我刚泡了桃花茶。”
一切如此真实。疏影感到自己不受控制地走向石桌，坐下，接过茶杯。茶香袅袅，阳光温暖，师姐的侧脸在光晕中美得不真实。
［这是……我记忆中的场景。］脑中的声音轻声道，［入门第三年，春天，悟道峰后山。那一天，她教我了一套剑法，还请我喝茶。］
“那后来呢？”疏影在意识中问。
［后来……］脑中的声音沉默片刻，［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疏影，这是幻境，你必须走出去。］
“可我不想走。”疏影看着眼前温柔倒茶的仙渔，心中涌起强烈的眷恋，“这里很好……”
［这是假的！］脑中的声音陡然严厉，［真正的师姐在外面等你！你想永远困在这镜子里吗？！］
疏影浑身一颤。
眼前的仙渔忽然放下茶壶，看着她，笑容依旧，眼神却深不见底：“疏影，你要留下来陪我吗？”
“我……”
“留下来吧。”仙渔伸出手，“这里没有杀戮，没有背叛，没有离别。只有我和你，年年岁岁，看花开花落。”
那只手近在咫尺。
疏影的指尖动了动，几乎要握住。
［疏影！］脑中的声音嘶吼，［想想你为什么要修仙！想想真正的仙渔师姐——她会在这种幻境里诱惑你沉沦吗？！］
如冷水浇头。
疏影猛地缩回手，后退一步。眼前的“仙渔”笑容逐渐扭曲，周围桃花开始凋零，院落如褪色画卷般剥落。
“我会去找真正的她。”疏影一字一句道，“而不是困在这虚假的梦里。”
幻境彻底破碎。
她睁开眼，已站在镜外。严铁心看了她一眼：“一炷香过半，尚可。过关。”
疏影踉跄走向通过者的队伍，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脑中的声音松了口气：
［好险……当年我差点就陷进去了。幸好这次你比当年的我清醒。］
“那幻境……是我未来的记忆？”
［是我们共同的记忆。］脑中的声音轻声说，［不过这一次，我们会创造新的记忆。更好的记忆。］
问心镜考核结束，原本的二百四十一人只剩下一百二十九人。
严铁心收起铜镜，看向疲惫却眼神坚定的弟子们：“最后一场，秘境试炼。三人一组，自行组队。明日辰时，于此集合。”
他顿了顿，难得补充一句：“秘境之中，虽有阵法护持不致丧命，但受伤难免。今夜好生休整。”
弟子们行礼散去，被引领至临时住所。
疏影正要离开，仙渔忽然从巨石上跳下，走到她面前，递来一个小玉瓶：“表现不错。这个给你，疗伤用的。”
“大师姐，这……”
“拿着吧，明日秘境用得上。”仙渔拍拍她的肩，凑近些，压低声音，“悄悄告诉你，秘境东侧有片紫竹林，林中有好东西——不过很多妖兽守着，自己小心。”
说完，她眨眨眼，转身踏空而去。
疏影握着尚带体温的玉瓶，站在原地。
脑中的声音轻轻哼起歌来，那是疏影从未听过，却莫名觉得熟悉的调子。
夜色渐浓，星辰亮起。
明日，秘境试炼，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