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藍龍焰在高空拖出長長的尾光。
蒼黎展開龍翼，懷中抱著凰綺，筆直衝出丹青峰上空的煙霧層。烈火與黑焰在雲下翻騰，雲上卻是一片冷冽的蒼穹。
凰綺被冷風一激，清醒了些，抬眼看向下方——
整座丹青峰像被狠狠挖去一角，殘羽與焦黑的石塊混雜在一起，鳳凰族的宮殿、祭壇、棲木，都在火光中崩塌。
那裡曾是她學著飛翔的地方。
是她第一次浴火重生的聖地。
如今卻成了墳場。
她喉嚨發緊，指尖不自覺抓緊了蒼黎胸前的甲片。
蒼黎低頭看了一眼她蒼白的側臉：
「下面已經守不住了，妳再看只會讓自己更難受。」
凰綺勉強笑了一下：
「你以為我會在龍族太子面前哭給你看？」
她的嘴上仍鋒利，但聲音很輕，像隨時會被風吹散。
蒼黎沒有回嘴，只是稍稍收緊了手臂，讓她在懷裡更穩一些。
「抓緊，我們還沒離開危險範圍。」
話音剛落，遠處雲層突然塌陷，一道漆黑箭矢撕開蒼穹，直射而來。
嗖——！
蒼黎猛地側身，龍翼一振，帶著凰綺急速俯衝，那道黑箭擦著他肩甲掠過，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跡。
凰綺瞳孔一縮：
「黑羽獵團！」
雲層上方，一圈圈黑色陣紋展開，數十道身影從裂縫中滑出。
他們披著黑羽披風，手持漆黑長弓，眼睛被深紫色紋路覆蓋，像沒有瞳孔的夜梟。
領頭那人嘴角扯起殘酷的弧度：
「目標確認——鳳凰公主在龍族太子手中。」
他指尖一彈，黑羽在弓弦上震動：
「獵物兩個，一個都不能放走。」
蒼黎眉頭一沉。
「魔族還真是看重妳。」
凰綺苦笑：
「因為我好欺負？」
蒼黎冷冷看了她一眼：
「因為妳身上的東西，值得他們派出精英。」
凰綺指尖一緊。
那不是她願意得到的東西。
黑羽獵團已經展開包圍圈，他們在云端踩踏，腳下托著一片片黑羽，像是專為空戰打造的殺手。
箭矢同時上弦，黑焰在箭尖燃燒。
「龍族太子！」領隊在遠處冷聲喊道，「把鳳凰公主交出來，我們可以考慮不殺你。」
蒼黎把凰綺放下些，讓她靠在自己胸口，聲音淡得像談天氣：
「你們有一件事搞錯了。」
「哦？」黑羽領隊眯起眼。
蒼黎蒼藍龍焰在周身燃起，龍角虛影浮現，瞳孔染上金色：
「我從來不會跟追殺我保護對象的人談條件。」
下一瞬，他身形一閃。
蒼黎衝入黑羽獵團陣中，龍槍拖出一條蒼藍火線，一槍橫掃，數名獵手連同腳下黑羽一起被轟飛，墜入雲海。
黑羽獵手動作極快，箭雨幾乎無縫接續，從四方襲來。
蒼黎一手抱著凰綺，一手持槍，每一次揮擊都精準打碎數支箭矢，龍焰在半空炸開，把箭雨硬生生燒成灰燼。
凰綺趴在他胸前，只能聽見風聲與爆炸聲在耳邊不斷放大。
她忍不住開口：
「你這樣打，會被他們活活耗死！黑羽獵團最擅長持久圍獵——」
蒼黎道：
「我不打算陪他們拖太久。」
他手腕一抖，龍槍旋轉，蒼藍火焰沿著槍身炸裂為一圈龍焰光輪，瞬間將附近逼近的獵手全數震開。
「那你——」凰綺抬頭，話還沒說完，胸口一陣刺痛。
她鳳凰血脈中的「心火」突然暴動，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火焰從胸腔向四肢瘋狂蔓延，燒得她體內每一寸經脈都在抽搐。
凰綺悶哼出聲，身體一軟。
蒼黎立刻感覺到異樣，眉頭一沉：
「妳的心火，不對勁。」
黑羽領隊眼中閃過一絲興奮。
「看到了嗎？這就是鳳凰之心的反應。只要她離丹青峰越遠，那顆心就會越失控。」
他張弓，箭尖漆黑如墨：
「所以她沒路可逃。」
箭矢離弦，竟不是射向凰綺，而是直奔蒼黎。
——他們很清楚，若不先殺掉龍族太子，鳳凰公主根本抓不住。
蒼黎龍槍一擋，黑箭在槍刃前爆裂成霧狀魔焰，朝他周身侵蝕。
凰綺咬牙忍著心火反噬，伸手按住他握槍的手臂，體內最後一絲鳳炎從指尖迸出，與魔焰對撞。
砰！
半空中炸出一圈金紅與紫黑交織的火環。
黑羽領隊眯眼：
「就算如此掙扎又如何？鳳凰之心已經開始啟動了。」
蒼黎低頭，看見凰綺額上的冷汗與蒼白的唇色。
「鳳凰之心，到底是什麼？」他聲音壓低。
凰綺喘著氣，勉強擠出幾個字：
「之後……再說。現在……先活下去。」
蒼黎盯著她看了半息，喉嚨輕輕一緊。
「好。」
黑羽獵團再一次拉滿弓弦。
這一次，他們不是普通箭矢——
而是將自身魔血燃燒在箭上，換取更可怕的威力。
蒼黎心中迅速掠過一條條路線，眼角餘光掃過下方雲層。
他知道，再這樣硬撐，即使能殺出一條血路，也絕對會讓凰綺撐不住。
他忽然改變方向，不再往高空衝刺，而是猛地收翼——
朝雲海俯衝。
凰綺勉強睜眼：
「你在做什麼？」
「帶妳……掉下去。」
蒼黎語氣反而平靜下來。
「高空是他們的獵場，雲下才有我們的機會。」
黑羽領隊冷笑：
「日落風崖之下是亂流與碎石，掉下去也是死路一條。」
蒼黎聽見了，卻只是勾了勾嘴角：
「那就賭賭看。」
他龍翼一收，幾乎是自由落體地急墜而下。風壓強得凰綺呼吸困難，但心火的灼燒感卻稍微遲鈍了一些。
黑羽獵手紛紛跟著俯衝。
雲層破開的一瞬間，下方景象赫然浮現——
是一片巨大的斷崖群，峽谷如刀刃般交錯，風在其中形成瘋狂的亂流漩渦，帶著能撕裂翅羽的力量。
日落的光被亂流撕成碎片，灑在每一塊岩壁上，映出詭異的紅色。
這裡是——
日落風崖。
傳說中，就連龍族也不願輕易飛越的禁區。
凰綺咬唇：
「你確定自己沒瘋？」
蒼黎低聲道：
「妳第一次見到我，就應該懷疑這點了。」
話音未落，他的龍翼猛地展開，借著亂流的一股力量橫向翻轉，整個人貼著崖壁擦過，帶出一串火花。
尾隨而下的黑羽獵手就沒那麼幸運了。
他們腳下黑羽不適應如此詭異的亂流，有幾人當場被亂風扯離，撞上岩壁，發出骨頭碎裂聲，連慘叫都被風吞沒。
黑羽領隊眉頭終於皺起：
「可惡，他對這裡很熟？」
蒼黎確實熟。
因為少年時，他為了反抗龍皇的束縛，曾經獨自闖過這片風崖，差點把命留在這裡。
如今，這裡卻成了他唯一能護住凰綺的戰場。
亂流一次次拍打著蒼黎的龍翼，翼骨傳來劇烈的疼痛。他能感覺到一些微小的撕裂，但他沒有停。
凰綺靠在他懷裡，心火依舊燒灼，只是比剛才緩和了一些。她勉強集中精神，感受周圍的氣息。
突然，她察覺到一絲異常——
在風崖深處，有一股古老而沉靜的力量，像沉睡的火種。
那力量與她體內暴走的心火產生微弱共鳴。
凰綺睜大眼：
「往西北——那邊的峽谷。」
蒼黎側頭：
「妳確定？」
「鳳凰的直覺。」她苦笑，「不一定準，但現在比你亂闖好。」
蒼黎沒有猶豫，猛地改變方向，貼著風崖往她指的方向鑽去。
黑羽領隊緊咬著他們的尾焰，怒喝：
「別讓他們進入崖底！那裡風勢更亂，我們的弓會失去準頭！」
可已經來不及。
蒼黎帶著凰綺鑽入一條狹窄的岩縫，黑羽獵手中身形稍大的幾個當場被石壁卡住，撞得血肉模糊。
進入岩縫後，風聲一下子變成低沉的嗡鳴。
裡面意外地寬敞，似乎是一片天然洞窟。石壁被歲月磨得光滑，上頭隱約有古老的刻紋。
蒼黎收起龍翼，落在一塊平坦岩石上，把凰綺放下：
「暫時甩掉他們了。」
凰綺卻沒有回答。
她的視線被洞窟深處的一點微光吸引。
那裡有一小片懸浮在半空的火焰，安靜、柔和，像是一朵不會熄滅的火花。
凰綺喃喃道：
「……火種？」
那火焰在她靠近時微微顫動，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她體內暴走的鳳凰之心忽然變得安分許多，心火像被安撫，從狂烈轉為穩定，只剩下溫熱的流淌。
蒼黎察覺到她呼吸變得平穩，目光一沉：
「這是……」
凰綺伸出手，輕輕碰觸那團火。
一瞬間，大量古老的記憶片段湧入她腦海——
有鳳凰與巨龍並肩迎戰魔神的畫面，
有丹青峰與龍皇城相連的光之橋，
也有鳳凰之心被封印時，鳳皇與龍皇的握手。
凰綺猛然睜眼，瞳孔深處燃起金紅色火紋。
「原來如此……」
蒼黎看著她：
「妳想起了什麼？」
凰綺轉身，眼中不再只是驚惶與悲傷，而是某種被喚醒的堅定：
「這裡，是鳳凰與龍族曾共同守護過的『初火之地』。」
她抬眼看向蒼黎。
「而鳳凰之心——從來就不是只屬於鳳凰族的東西。」
蒼黎瞳孔微縮。
外頭傳來黑羽獵手的怒吼，他們已經找到岩縫入口，正試圖破開石壁，聲音在洞內回響。
凰綺深吸一口氣，心火與那團初火交織，鳳羽在她背後緩緩展開，雖然還殘破，但羽端重新染上金紅光芒。
她看向蒼黎：
「蒼黎。」
「嗯？」
「你剛剛問我，鳳凰之心是什麼。」
凰綺伸出手，掌心是一點金紅火光，緩緩飛向蒼黎，在他胸前停住。
「它是鑰匙。」
她低聲說，「也是枷鎖。」
「可如果你願意——」
她抬起頭，直視他的金色龍瞳，
「我們可以一起打開它。」
蒼黎看著那點火光，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幾乎察覺不到的笑意。
「妳這是在跟我立契約？」
凰綺眨了眨眼：
「你可以當作……鳳凰公主對龍族太子的報恩方式。」
外頭的石壁開始出現裂痕，黑羽獵手即將闖入。
蒼黎抬起手，握住那一點火光，讓它融入自己的龍焰之中。
瞬間，蒼藍龍焰與金紅鳳炎在他周身交織，形成一圈圈奇異的紋路。
兩種本不相容的力量，在某種古老契約的牽引下，產生微妙的共鳴。
蒼黎低聲說：
「從現在起——」
他回望凰綺，眼神前所未有地認真：
「妳活，我便護。
妳戰，我便陪。」
凰綺心中一熱，嘴上卻仍不饒人：
「那我死呢？」
蒼黎淡淡道：
「那我先打到魔族滅族，再去找妳算帳。」
石壁轟然炸裂，黑羽獵團衝入洞窟。
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對交疊的焰翼——
蒼藍龍焰與金紅鳳炎同時展開，將整個洞窟照得猶如白晝。
黑羽領隊臉色一變：
「怎、怎麼回事——？」
蒼黎與凰綺並肩而立。
他握緊龍槍，她雙眼燃火。
這一次，不再是單方面的被救與逃亡。
而是——
龍與鳳，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並肩一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