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将女人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脏污掩盖不住她五官的精致,但此刻那精致的面容因痛苦和失血而扭曲,左臂伤口处缠绕的破布已被黑红色的血浸透,边缘皮肤呈现出不祥的灰败纹理——灰蚀感染正在蔓延。
苏瑾动作熟练地拆开临时包扎,用所剩不多的净水小心冲洗伤口。清水冲刷下,露出深可见骨的割伤,创面边缘的肌肉微微发黑,散发着淡淡的、如同铁锈混着腐肉的怪异气味。
“是刀伤,很利落。但灰蚀感染了……必须尽快处理,否则……”苏瑾的声音压得很低,眉头紧锁。灰蚀感染无药可医,至少在她所知的范围里,最终要么截肢,要么等着全身溃烂变异,过程痛苦不堪。
女人意识有些模糊,但苏瑾的话似乎刺激了她,她猛地睁开眼,瞳孔因为高烧和恐惧而放大,另一只相对完好的手死死抓住了苏瑾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不……不能……我的手……不能废……”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哀求。
阿飞和小杰不忍地别过头。老徐重重叹了口气。
陈烬蹲下身,仔细审视着伤口。灰蚀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伤口深处,阻碍着自然愈合,并不断侵蚀健康的肌体。常规的消毒和包扎只是延缓,无法根除。
“系统,【文明的火花】能否用于治疗?尤其是针对这种灰蚀感染?”
【理论上可行。灰蚀本质是混乱、湮灭性质的异种能量侵蚀。部分文娱作品内核蕴含‘净化’、‘秩序’、‘生命复苏’、‘神圣’等概念,其具现化力量可能产生中和或驱散效果。】
【但需注意:1.宿主对作品内核理解必须深刻且与治疗方向契合;2. 目标个体需具备一定的求生意志与接纳意愿(否则可能产生排斥);3. 消耗的共鸣值可能较高,且效果取决于感染深度与宿主掌控力。】
【首次尝试存在风险,建议从最低限度开始。】
风险与希望并存。陈烬目光沉静。救她回来,不是为了看着她痛苦死去。这不仅是人道,也是对他刚刚起步的“文明据点”信念的一种实践——在这里,生存不应仅仅意味着冷酷的抛弃。
“苏瑾,按住她,尽量不要让她乱动。”陈烬吩咐道,语气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性。
苏瑾看着他平静的双眼,心中的疑虑被一种莫名的信任取代。她点点头,和阿飞一起,小心但稳固地固定住女人的身体和伤臂。
陈烬没有去动伤口,而是在女人身边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他要尝试的,并非直接作用于伤口的“手术”,而是营造一个能渗透进她身心的“治疗场”。
他脑海中迅速掠过无数与“净化”、“治愈”、“神圣”相关的音乐篇章。最终,他选定了一首并非以治疗闻名,但其核心精神无比契合此刻需求的乐曲——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这首曲子改编自巴赫《第三号管弦乐组曲》的第二乐章,传说在宫廷演奏时仅用一根G弦完成。它旋律庄重舒缓,深沉如祷,在极简中蕴含着巨大的情感张力和精神升华的意味。它代表着在绝境中的优雅、沉静,以及对更高秩序的向往与皈依。
陈烬对它的理解,不仅在于其音乐史上的美誉,更在于那种“于至简中见至宏”、“于困厄中显从容”的精神内核。这内核,或许能与灰蚀的“混乱”与“侵蚀”形成某种层面的对抗。
他调整呼吸,将精神集中于对这曲调意境的理解与共鸣。然后,他再次开始哼唱。
这一次的哼唱,与之前战斗时模仿《钟》的迅疾技巧截然不同。声音低沉、绵长、气息平稳而悠远。他没有追求复杂的旋律线,只是捕捉住那咏叹调最核心的、如叹息又如祈祷的绵长乐句,循环往复。
哼唱声起,淡金色的微光再次从他周身浮现,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柔和、温暖,仿佛夕阳的余晖,又像是透过彩色玻璃窗的圣光。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渗透力,缓缓笼罩住受伤的女人。
起初,女人身体猛地一颤,伤口处的灰败气息似乎受到刺激,轻微地翻腾了一下,带来更剧烈的刺痛,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苏瑾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陈烬的哼唱稳如磐石,那淡金色的光晕持续洒落,带着巴赫音乐中特有的、严谨而充满神性的秩序感。
奇妙的变化开始发生。
女人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些,不是疼痛消失,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被触及。她眼中疯狂的恐惧和绝望,如同被轻柔的流水抚过,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仿佛被引领着的宁静。她抓握苏瑾手腕的手指,力道也松了些许。
伤口处,那翻腾的灰败气息在淡金光芒持续的笼罩下,像是遇到了克星,开始变得“迟缓”,侵蚀的速度明显下降。最边缘的一些灰黑色,如同被阳光照射的薄霜,极其缓慢地淡化、褪去,露出底下虽然依旧惨烈、却属于正常血肉的鲜红色。
这个过程非常缓慢,且仅限于最表浅的区域。深层的灰蚀能量依然盘踞,但它的蔓延被有效遏制了!
【正在使用‘文明的火花’——基于《G弦上的咏叹调》内核(秩序/神圣/沉静升华)具现化‘温和净化场’。】
【共鸣值消耗:30点/分钟(持续消耗)。当前共鸣值:69/100。】
【目标个体(未知女性)状态:灰蚀感染蔓延暂停,深层感染轻微抑制。精神恐慌值下降,意志抗性微弱提升。】
【效果评价:初次治疗尝试成功,验证‘文娱概念’对异种能量具备干预潜力。但治愈需要更强大、更持久的同类型力量,或找到针对性更强的‘作品内核’。】
五分钟过去,陈烬停止了哼唱。淡金光晕缓缓消散。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一次性维持这种精细化的“意境场”消耗颇大。
再看女人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边缘那圈明显的灰黑色已经褪去大半,不再有新的灰色纹理向健康肌肤蔓延。出血也基本止住了。更重要的是,女人的呼吸平稳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高烧似乎退下去一点,眼神也不再是完全的涣散,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迷茫和一丝难以置信,怔怔地看着陈烬。
“感染……控制住了?”苏瑾的声音带着惊喜和震撼。她亲手处理过灰蚀伤口,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暂时遏制,远未根除。”陈烬实话实说,擦了擦汗,“需要持续干预,以及……她自身的恢复力。”他看向女人,“你感觉怎么样?”
女人张了张嘴,声音依旧嘶哑,却清晰了一些:“疼……但,那种往骨头里钻的冷……好像停了。”她看着自己依旧恐怖的伤口,又看看陈烬,眼神复杂难明,“你……你是怎么做到的?那声音……”
“一点老把戏。”陈烬没有多解释,转向苏瑾,“重新包扎吧,用干净点的布。注意观察。”
苏瑾用力点头,看向陈烬的眼神除了之前的信任与好奇,更多了一份近乎崇敬的光芒。这个男人,不仅战力无双,竟还拥有如此不可思议的“治疗”能力!这简直是末世中最珍贵的天赋!
包扎完毕,女人服下苏瑾分给她的一点热水和碾碎的压缩饼干糊,精神恢复了一些。她靠在墙边,目光不时扫过陈烬,又迅速移开,似乎在犹豫和挣扎。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怎么受的伤?”陈烬坐在炉火另一侧,语气平和地问道。他需要了解这个新成员的信息,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期。
女人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地面,终于开口,声音低缓:“林薇。树林的林,蔷薇的薇。”她顿了顿,“我从‘铁砧营地’逃出来的。”
铁砧营地?苏瑾脸色微变:“那个以锻造和武器交易闻名的中型营地?听说他们首领‘雷蟒’是个狠角色,但营地规矩很严,相对安全……”
“安全?”林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而嘲讽的笑,“那是以前。三天前,营地内乱了。‘雷蟒’死了,被他最信任的副手‘毒蝎’暗算。营地现在成了‘毒蝎’的一言堂,他清理所有‘雷蟒’的旧部,还有……所有不肯向他效忠,或者他觉得有威胁的人。”
她抬起完好的右臂,指了指自己左臂的伤口:“这就是拜他所赐。我差点没能逃出来。”
“你是‘雷蟒’旧部?还是他觉得你有威胁?”陈烬问。
林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这里……收留逃难者?有什么条件?”
“劳动,服从基本规则,不互相伤害。”陈烬简洁地说,“前提是,你不把麻烦带到这里。”
“我没有主动带来麻烦。”林薇摇摇头,“‘毒蝎’现在忙着巩固营地内的权力,清点物资,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大规模派人出来追捕我这样的‘小角色’。但……如果他真的知道我还活着,并且可能带着某些他想要的东西……”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什么东西?”苏瑾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林薇又沉默了,这次沉默更久。炉火在她脸上跳跃,映照出她内心的激烈斗争。最终,她似乎下了决心,目光看向陈烬:“我……我不是战斗人员。在铁砧营地,我负责的是……‘信息还原与归档’。”
信息还原与归档?这个职位在末世听起来有些奇怪。
林薇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有一種……比较特殊的能力。不完全算是异能,更像是某种……高度专注下的视觉记忆和图案解析天赋。我能迅速记下复杂的图案、地图碎片、甚至是模糊涂鸦的细节,并在脑海中将它们拆分、重组、还原出可能的原貌。营地有时会从废墟深处或旧时代遗迹中找到一些带有符号、残破图纸的东西,由我来尝试破解。”
她说着,用右手手指沾了点灰尘,在地上快速而精准地画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机械结构局部剖视图,线条流畅,比例准确,绝非普通人能随手画出。“比如这种,我能看过一眼就记住,并且推断出它可能是什么设备的一部分。”
陈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是人才,特殊领域的人才。难怪“毒蝎”要清理她,要么是想控制这种能力为己用,要么是怕她利用这能力发现什么对他不利的东西。
“你带出来的,就是某种‘信息’?”陈烬问。
林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完全是带出来。是我在最后一次‘归档’时,无意中看到并记下的东西。那是‘雷蟒’私下收藏的半张残图,非常古老,材质特殊,似乎指向某个……旧时代的重大设施或者储存点。‘毒蝎’杀‘雷蟒’后,第一时间就去找那残图,但只找到半张。他怀疑另外半张的存在,或者怀疑有人记下了内容。我当时在场,可能被他的人注意到了。”
“那半张图的内容,你记下了?”苏瑾问。
“记下了核心部分。”林薇坦白,“但我不知道那具体代表什么,地点在哪里。那图的绘制方式很古怪,像是地图,又像是某种能量流动示意图,还有一些无法理解的标识。”
陈烬沉吟片刻。一张可能指向旧时代重要遗迹或储备的残图,一个拥有罕见信息处理能力的女人,以及一个潜在的、可能觊觎此物的敌人。
风险与机遇,再次交织。
“你的能力,对重建有帮助。那些旧时代的知识和技术,或许比武器更珍贵。”陈烬看着林薇,“留在这里,你需要贡献你的能力。作为交换,我们提供庇护,并尝试治疗你的伤。至于那残图的秘密,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可以慢慢探究。如何?”
林薇看着陈烬平静而深邃的眼睛,又看了看苏瑾、阿飞、小杰、老徐。这里没有铁砧营地的森严等级和血腥清洗,只有简陋的环境、有限的物资,却有一种她很久未曾感受到的……“秩序”和“可能性”,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身上那种神秘而强大的安全感。
她左臂伤口处,虽然依旧疼痛,但那种被侵蚀的阴冷感确实消失了。是眼前这个男人用难以理解的方式做到的。
“……好。”林薇最终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坚定,“我留下。我会尽我所能。另外……”她犹豫了一下,“我的能力,或许可以帮你们更好地了解这栋建筑,或者规划防御。只要给我纸笔,或者让我直接观察。”
陈烬嘴角微扬:“很好。欢迎加入,林薇。”
【叮!成功吸纳特殊人才‘林薇’(信息处理/图案解析专精)。】
【‘文明的种子’任务潜在对象增加。】
【林薇基础好感度建立,印象标签:‘救命之恩’、‘神秘强大’、‘提供秩序与希望’、‘值得观察与投靠’。】
【因宿主成功实施首次‘文娱概念治疗’,并吸纳特殊人才,【文娱商城】解锁初级‘辅助创作’分类预览(需完成【文明的种子】第一阶段方可正式开启)。】
火焰继续燃烧,将六个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交织在一起。
窗外,灰雾依旧弥漫,夜晚深重。
窗内,消防站这个小小的避风港,不仅多了新的成员,更增添了一份特殊的“知识”火种。陈烬知道,他播下的文明种子,又落下了一颗,并且开始展现出超越单纯战斗与生存的、更加多元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