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加入,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虽然表面上并未立刻激起惊涛骇浪,却让消防站内部的节奏发生了微妙变化。
她的伤势在陈烬每日两次、每次约十分钟的《G弦咏叹调》“净化场”作用下,稳定下来。虽然伤口愈合缓慢,深层灰蚀能量如同顽固的礁石难以彻底清除,但至少不再恶化,疼痛也在可忍受范围内。这让她拥有了基本的活动能力。
苏瑾负责照料她的日常和警戒排班,阿飞和小杰则在陈烬指导下,开始有目的地清理消防站内可利用的杂物,并尝试用废旧金属和木板加固几处脆弱的门窗。老徐腿伤未愈,但坚持做些力所能及的整理和看守炉火的工作。
林薇则靠着墙壁,用苏瑾找来的半截炭笔和几张发黄的旧纸,开始了她的“工作”。她先让阿飞和小杰描述他们清理时看到的建筑结构细节、管道走向、破损位置,然后闭上眼,手指在空中虚划,片刻后便在纸上勾勒出消防站一、二层的简化结构图,标注出承重墙、脆弱点、可能的隐蔽空间以及通风管道的大致走向。其精准和高效,令苏瑾等人叹为观止。
“这里,”林薇用炭笔点着图纸上一处位于二楼西北角的区域,“从阿飞描述的杂物堆积方式和墙壁回音判断,后面可能有被封堵的小房间或储物间,也许有遗留物。”
“还有,主通风管道虽然大部分锈蚀堵塞,但这条分支,”她画出细线,“连接着地下室和一个较小的外部通风口。如果清理出来,可以改善空气流通,也能作为紧急出入口,但需要防范外部侵入。”
陈烬看着图纸,微微点头。林薇的能力确实实用,这让据点建设从盲目摸索转向了有规划的加固与探索。他让阿飞和小杰优先清理她指出的几个潜在有用点。
平静的日子过了两天。陈烬的共鸣值在每天固定的“故事时间”(他陆续讲了孙悟空拜师菩提、大闹龙宫等片段)和维持林薇治疗的消耗中缓慢波动,总体维持在60点左右。系统没有发布新任务,但【文明的种子】进度提示中,苏瑾、阿飞、小杰、老徐的名字后面都出现了“持续影响(微弱)”的标识,林薇则是“观察中”。
就在第三天傍晚,灰雾比往日更加浓重,几乎吞噬了窗外最后一点天光时,异样的动静出现了。
起初是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很多细小的脚刮擦着外墙和地面,从四面八方传来,忽远忽近,混杂在风声里,几乎难以分辨。
负责一楼东侧窗户警戒的小杰最先绷紧了神经,他侧耳倾听,脸色渐渐发白。“陈哥,苏姐……外面,好像有很多小东西在爬……”
苏瑾立刻示意所有人噤声,熄灭了炉火中较大的明焰,只余一点暗红炭火提供微弱光源和温度。大厅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窗外灰雾惨淡的微光透入。
陈烬无声地移动到一扇封堵较好的窗户旁,透过木板的缝隙向外望去。
浓雾之中,隐约可见许多拳头大小、甚至更大的黑影,正在消防站外墙和周围地面上快速移动。它们似乎被什么吸引,不断尝试寻找缝隙向内钻。沙沙声正是它们爪牙刮擦混凝土和金属的声音。
借着一次雾气稍淡的瞬间,陈烬看清了其中一只——那是一种类似放大版蚰蜒的多节肢生物,体表覆盖着暗沉湿滑的甲壳,头部有一对不断颤动的短触须和尖锐的口器,身体两侧密布细足,移动速度极快。
“是‘蚀虫’,”苏瑾压低声音,带着厌恶,“一种低阶变异体,通常群体活动,杂食,尤其喜欢啃噬带有有机质残留的东西,比如朽木、霉菌,甚至……轻微灰蚀感染的伤口分泌物。它们嗅觉很灵敏。”
她说着,目光下意识看向林薇包扎着的手臂。林薇脸色一白,立刻明白了。她的伤口虽然被遏制,但依旧有气味渗出,之前两天浓度低或许没引来什么,但今晚灰雾浓重,可能改变了气味扩散方式,或者这群蚀虫正好迁徙到附近!
“它们是冲着我的伤口来的?”林薇声音发紧。
“很可能。”陈烬确认。蚀虫单体威胁不大,普通人用重物也能砸死,但麻烦在于数量。听这动静,外面至少有几十只,甚至上百。一旦被它们找到缺口涌入,源源不绝,足以耗尽他们的体力,造成严重伤害,尤其是对伤员。
“怎么办?用火把驱赶?”阿飞握紧一根前端削尖的铁管,提议道。火对很多畏光喜阴的变异生物有效。
“数量太多,火把作用有限,还可能引燃我们自己封堵的材料。”苏瑾否决,“最好能制造巨大的噪音或者震动,这东西感知敏锐,但神经系统简单,强烈的干扰能让它们混乱退却。”
噪音?震动?
陈烬心中一动。这似乎又是【文明的火花】可以尝试的领域。
“系统,如果我要制造大范围、具有强烈震慑或驱散效果的‘声音’,基于我对某些音乐作品‘宏大’、‘爆裂’、‘震撼’内核的理解,能否做到?”
【可以。但需注意:1. 单纯模拟‘巨响’消耗低但效果直接粗暴,可能伤及自身(建筑结构、耳膜);2. 模拟具有特定精神冲击力的‘乐章高潮’或‘战争音效’,消耗较高,但可能附加短暂震慑、恐惧等精神效果,对低智慧群体效果更佳。】
【建议宿主结合现场环境(密闭空间需谨慎)与目标特性(畏怯特定频率或节奏)进行选择。】
陈烬迅速权衡。消防站内部空间相对封闭,制造纯粹的巨大爆炸声响风险高。而蚀虫这种低智集群生物,或许更适合用具有强烈节奏和精神压迫感的声音进行“驱散”和“干扰”。
他回忆起一些电影中用于渲染宏大战争场面或恐怖降临的配乐,那些音乐往往利用不和谐音、持续低音、突然的强音爆发来制造焦虑和恐惧。或许可以截取类似片段,进行“概念投射”?
但如何将声音“投射”到外面,而不是在室内炸响?
他看向墙壁,又看了看手中的“媒介”。或许……不需要空气传导?
“苏瑾,阿飞,小杰,你们守住几个主要的缝隙和缺口,用东西堵死,准备近战,但尽量不要主动出击。林薇,老徐,退到最里面角落。”陈烬快速分配任务,“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基于之前的信任,立刻行动起来。
陈烬走到大厅中央,靠近一堵承重墙。他闭上眼睛,脑海中迅速筛选、组合。他需要一段简短但极具冲击力的“声音概念”。最终,他锁定了一个混合意象:科幻电影中巨型机械启动的沉重金属轰鸣,交织着恐怖片中幽魂尖啸的刺耳高频,并以一段不断加速、如同心跳骤停又猛烈重启的鼓点节奏作为骨架。
这不是具体的某首曲子,而是他对“震慑噪音”这一概念的理解提取。
他将双手按在冰冷的混凝土墙面上,精神高度集中,共鸣值开始涌动。
【尝试使用‘文明的火花’——基于复合‘震慑/恐惧/噪音’概念进行定向投射。目标:建筑外墙及周边地表。模式:结构传导为主,空气传导为辅。共鸣值投入:40点。】
淡金色的光芒不再浮现在他身周,而是顺着他按压墙壁的双手,如同细微的电流般渗入墙体,并迅速沿着砖石混凝土的结构向四周扩散,如同给整栋建筑暂时镀上了一层无形的“扩音器”与“定向喇叭”膜。
外部,蚀虫的沙沙声越来越密集,已经开始有细小的爪尖从某些没封严的缝隙里探进来,令人牙酸地刮挠着。
就在苏瑾准备用刀背砸向一只钻进来的虫足时——
嗡————!!!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从大地深处和建筑本身同时发出的低沉轰鸣率先炸响!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来的声音,而是直接通过脚底和墙壁传导进每个人骨髓里的震动!仿佛整栋消防站都活了过来,发出痛苦的咆哮。
紧接着,无数尖锐、凄厉、非人的高频嘶鸣叠加在轰鸣之上,像是来自深渊的哀嚎,又像是金属被极度扭曲撕裂的噪音,无孔不入地钻入所有生物的听觉神经!
而在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基底上,是那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如同敲打在心脏上的鼓点!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每一下都仿佛让地面随之震颤,让蚀虫们细小的神经束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
这并非真实演奏的音乐,而是陈烬将“噪音震慑”概念,通过建筑结构放大并定向释放出的“精神攻击式”声波冲击!
效果立竿见影。
消防站外,那密集的沙沙声瞬间变成了混乱的、刺耳的摩擦和翻滚声!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靠近墙壁的蚀虫如同被沸水泼洒,疯狂地扭动、翻滚、相互撞击,它们那简单的神经根本无法处理如此复杂、剧烈且充满恶意的声波冲击。许多蚀虫直接甲壳开裂,浆液迸溅,更多的则是本能地、慌不择路地远离这发出恐怖声响的建筑,向灰雾深处逃窜。
涌入缝隙的虫足抽搐着缩了回去。
短短十几秒,外部的骚动就变成了逐渐远去的混乱声响。
陈烬松开双手,脸色微微发白,额头见汗。一次性投注40点共鸣值进行这种精细的概念提取和定向传导,负担不小。
【‘震慑噪音’投射成功。效果:对低智集群生物‘蚀虫’造成强烈神经干扰与恐慌驱散,范围覆盖建筑周边十五米。共鸣值消耗:40。当前共鸣值:25/100。】
【目标群体已溃散逃离。】
【首次尝试‘结构性概念音波投射’,完成度良好。解锁相关应用可能性。】
大厅内一片寂静,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和心脏狂跳的余韵。那可怕的噪音虽然主要是向外传导,但室内依然能感受到令人极度不适的震动和残余音波,每个人都觉得耳膜嗡嗡作响,气血翻腾。
“结……结束了?”阿飞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地看着恢复平静的窗外。
苏瑾长长舒了口气,看向陈烬的眼神充满了惊异。她原以为陈烬会使用某种旋律,没想到是这种……直接作用于建筑本身的恐怖音波。“你这……到底是什么能力?”
林薇靠在角落,脸色比刚才更白,但眼中却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她不仅震惊于这能力的可怕效果,更敏锐地察觉到刚才的“声音”似乎蕴含着某种非自然的、精心构筑的“模式”,这让她信息处理者的本能产生了探究的欲望。
“一种比较吵的驱虫办法。”陈烬轻描淡写地带过,揉了揉太阳穴,“看来,光是封堵还不够,我们需要建立更主动的预警和防御机制,尤其是针对这种嗅觉或感知灵敏的小型群居怪物。”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重新被灰雾笼罩的寂静街道。蚀虫退了,但问题暴露出来。林薇的伤口气味是一个诱因,消防站本身也可能散发吸引某些生物的气息。他们需要净化环境,或者制造一种持续的、令低级怪物厌恶或不敢靠近的“场”。
“系统,有没有办法,用较低的成本,制造一种可持续的、温和的驱散或屏蔽效果?针对低级怪物和灰雾渗透。”
【分析中……基于宿主现有能力与资源,提供建议:】
【1.被动方式:利用某些文娱作品衍生的‘象征物’或‘图案’。例如,特定宗教符号、神话图腾、乃至被广泛认知为具有‘守护’、‘净化’意味的艺术图形,在宿主注入微量共鸣值并得到群体认同后,可能产生极微弱的精神暗示场,干扰低级怪物本能(效果微弱,需长期维护与信仰加持)。】
【2.主动方式:创作简单的、具有稳定节奏和特定情绪导向的‘环境音循环’。例如,模仿寺庙钟声、自然溪流、安宁颂歌等片段,通过简易装置(如可利用的旧音箱、改造的发条音乐盒)低音量循环播放,消耗共鸣值较低,可营造小范围‘安宁’或‘秩序’氛围,对排斥此类氛围的低级怪物有一定驱离效果,同时有助于舒缓内部人员情绪。】
【3.物质结合:寻找具有天然驱虫或净化效果的植物、矿物(需探索废墟或交易),与‘文明的火花’结合,可能增强效果。】
环境音循环?陈烬目光落在那个老旧的、曾用来播放《卡农》驱散雾鬼的手提音响上。它还有电,系统似乎能缓慢为其补充能量(消耗极低)。或许可以尝试录制一段简短的、具有安抚和秩序感的循环音频。
但这需要试验,也需要时间。
“今晚应该安全了。”陈烬转过身,“但我们需要新的应对方案。苏瑾,明天你带阿飞,重点检查我们所有的封堵处,寻找可能散发气味的源头并处理。小杰,你和老徐继续室内整理,寻找任何可能用来制作简单发声或预警装置的东西。林薇,”
他看向林薇,“我需要你根据建筑结构图,设计一套最经济有效的预警传感器布置方案,不需要电子设备,用最原始的力学或声学原理,比如绊线铃铛、悬挂易响物、地面压力板等,覆盖所有潜在侵入点。”
林薇立刻点头,炭笔在纸上飞快记录起来。这是她擅长的领域。
“另外,”陈烬补充道,“关于你的伤,我们需要寻找更彻底的治疗方法。光靠压制不够。”他想到系统提到的“物质结合”和“更强作品内核”,或许需要外出探索,或者……从那张残图指示的地方,找到旧时代的医疗资源?
林薇眼神一凝,重重点头。没有人比她更想彻底摆脱这伤口的威胁。
蚀虫的骚扰如同一记警钟,让刚刚稳定下来的小团体意识到,末世中的平静永远短暂。但这一次,他们没有仅仅被动防御,而是在陈烬的引导下,开始思考如何用智慧与手中独特的“力量”,将避风港逐渐构筑成真正的、能够主动应对威胁的“前哨站”。
窗外,灰雾无声流淌。
窗内,炭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压低的讨论声,以及炉火偶尔的噼啪声,交织成一首属于生存与建设的、微弱却坚定的夜曲。